滿園春色中,恍惚刮來一陣北風。
許青珩納悶地看著神色如常的賈母,就握著賈璉的手向外去。走上橋時,見賈璉要甩開她的手,就死死地攥著他的手指,聽著流水潺潺聲,悄聲問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哀莫大於心死,老太太早死心了。”賈璉終於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又聞了聞,果然聞到糖炒核桃的甜膩香氣,於是拿著帕子擦手。
許青珩冷笑一聲,“你不是心裏有我嗎?”
“那你也得把自己弄幹淨點。”賈璉擦完了,才將帕子收起來。
許青珩聞了聞自己的手,隻覺那香甜味道讓人食指大動,白了他一眼,就隨著他向外去,到了前院將昔日給賈珠治喪的男男女女都召集起來,便一行七八輛大馬車地向蘭台寺去。
進了蘭台寺,隻見因林如海不在,裏頭的老爺太太們都來幫忙,此時樣樣事都料理得差不多。
賈璉、許青珩過去了,就見賈敏已經進了棺材。
許青珩望見那黑漆棺材,才明白為何賈璉聽說賈敏沒了,反倒笑了。
“老爺、太太體弱,早年就備下了這些衣裳、棺材。”雪雁跪在棺材前哭哭啼啼地說。
賈璉、許青珩上前祭拜一通,隨後聽說黛玉有請,賈璉便令許青珩料理賈敏後事,他去會一會黛玉。
順著遊廊向黛玉房中去,離著尚有一段路,就聽見有夫人安慰黛玉,再走近一些,就見蘭台寺中一位大夫的夫人緩緩從裏頭走出來。
“可憐見的。”那夫人拭淚說道。
“多謝太太寬慰妹妹。”賈璉說道。
“哎!早知道林家兩公婆身子骨不好,誰知那麼容易就去了。”那夫人惋惜著,就向外去。
賈璉走到門前,打開那道折枝碎花簾子進去,望見黛玉一身素裝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就勸說她道:“人死不能複生,請妹妹節哀。”
黛玉將頭搖了一搖,忽然說道:“璉二哥,這事太過蹊蹺,怎麼會……”
賈璉忙對她噓了一聲。
黛玉滿臉淚光地笑了起來,唯恐被人看見,又忙遮住臉,暗道難怪她還沒回家,賈敏就入了棺材呢。
“妹妹可舍得林家的錢財?”賈璉問道。
黛玉不明所以地看他。
賈璉說道:“此事蹊蹺之處若被旁人看見,就了不得。若叫人信,唯有將林家的那些字畫古董銀票,燒去一些。”
“……不能留下字畫古琴嗎?”黛玉心一墜。
賈璉說道:“那就看天意了。”
正說話間,果然林家下人林可沽走了進來,林可沽進來就說:“請璉二爺想法子將太太的棺木燒了,不然,一會子來人填屍格,開了棺材……”又望著黛玉,對她說:“姑娘放心,老爺、太太對你已經有了安排。”於是就將林如海留給黛玉的信拿給她看。
黛玉看了,見林如海、賈敏是要金蟬脫殼,便安了心,又將信也燒了。
忽然就聽門外林之孝家的來說:“二爺、林姑娘,東安郡王、北靜郡王都來了,二人在前院裏抬杠呢。”
黛玉聽說東安郡王來,羞憤地說道:“他又來做什麼?”
“……妹妹要不要去罵北靜王幾句?畢竟因是北靜王府要退親,才會有姑姑吐血一事。且妹妹過去了,也好拖住東安郡王,叫人在後頭放火。”賈璉思忖著說道。
黛玉聽了,先不肯去見東安郡王,隨後又怕賈敏的事敗露,於是點頭答應了,便出了門,由著林之孝家的替她披麻戴孝,因想著日後雖有父母雙親,也要如孤兒一般,便悲愴地落下淚來,到外頭走了幾步,更是需要婢女攙扶才能走得動路。
一路上眾人見她纖塵不染,恍若仙子一般,感慨著若不是這般容貌,豈會招來禍事,就紛紛避讓開。
到了前院,果然望見玉樹臨風的北靜王背著手正與中人之姿的東安郡王唇槍舌劍。
黛玉見過北靜王幾回,昔日也曾在太後麵前光風霽月地與北靜王說過話,如今再見,恍若隔世一樣,若發地淚如雨下。
“林姑娘。”水溶先喚了一聲。
水宏升也忙上前一步。
“請王爺回去吧。”黛玉對北靜王款款下拜。
水溶一愣,忙說道:“嶽母不幸逝世,你又沒個嫡親兄弟,此時難道不是水溶盡心盡力的時候嗎?”
“……若不是因與你家有這一樁催命的親事,我母親她又豈會出事?”黛玉含淚說道。
“林姑娘,是你父親求北靜王娶的。”水宏升冷冷地一笑,暗道好個膚淺的女子,因他皮相不好,便連從眼角看他一眼都不肯。
黛玉身子骨一顫,又說道:“既然是從我家開始的,那就從我家開始結束了吧。”
“林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水溶說著,因見外頭人多,就舉著袖子遮住她臉麵要護送她回去。
黛玉避讓開,又說道:“先前太妃已經對我家並無男兒頗有微詞,如今我連母親都沒了,怕太妃……不如,就這樣丟開手吧。”
“林姑娘!”水溶輕聲呼喊了一聲。
水宏升冷笑道:“你們這樣決絕,竟像是說情話一樣。要決絕就痛快一些,本王的仵作還等著驗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