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升提起內務府,就不免咬牙切齒,也不肯將賈璉送到內務府中,隻打發個小太監跟著,便回了太上皇宮裏。
賈璉隨著小太監走著,心裏掂量著假駙馬能有個什麼用處,不知不覺間,便進了內務府中,望見因明太妃葬禮,內務府中忙亂成一團,好不容易遇上袁靖風,就說道:“幾日不見,大哥怎麼多了白頭發?”
袁靖風手上夾著一疊薄子,滿麵疲憊地說道:“明太妃的陵選在了孝慈縣,本估摸著四五年後休憩整齊,誰知……如今樣樣事都要趕著做。如今我就要出發去孝慈縣,趕在三十一日後,太後棺槨進孝慈縣前,將樣樣事處置妥當,明麵上總要過得去。”也顧不得跟賈璉多說,擦過他的肩膀,就向外趕去。
賈璉看他步伐匆匆,暗道明太妃得的“急症”實在是出乎人意料,不然也不會連陵墓都沒準備妥當,又向內去,進了會計司,就見許世寧緊緊擰著眉毛帶領一群人核算明太妃喪葬花銷。
賈璉走過去看了一眼。
許世寧知道是他,就埋頭問了一句:“暗害你姑姑的姨娘、管家抓到了嗎?”
“聽說向蘇州逃去了,已經叫人去蘇州抓去了。”賈璉說道。
許世寧搖了搖頭,正撥著算珠核算數目,忽然聽一人說:“許大人,這是補缺的候補人選。”就將一名冊遞了過來。
許世寧瞥了一眼,說道:“事急從權,沒功夫細細挑選人了,就依著這冊子辦吧。”於是重新算賬,忽然抬起眼,見賈璉若有所思地瞅著那名冊,就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賈璉登時會意,暗道許世寧不仔細核查名冊,便留人入內務府,莫非是有意放人進來,然後來個甕中捉鱉?
“宮裏是什麼地方?你還不出去?”許世寧忽然嗔道。
賈璉答應著,趕緊向外去,出了內務府,依舊叫那個小太監領路,就出了宮,再掏出金表一瞧,離著未正不差多少工夫,於是就坐在轎子裏等著賈母出來。
略等一等,忽聽轎子上咚咚地兩聲,賈璉從轎子裏出來,就看見水宏升似笑非笑地站在轎子外。
水宏升雖沒了姑奶奶兼姨奶奶,卻沒披麻戴孝,隻穿著一身水藍的錦袍。
“我才知道,我竟有個小姑姑在你府上。”水宏升抱著臂膀說。
賈璉聽他這樣說,先低頭裝糊塗。
“那老尼姑忒大的野心,就她也敢帶著人進京麵聖?”水宏升又冷笑一聲。
賈璉暗道虧得妙玉的師父不是獨臂神尼,不然就沒水宏升冷笑的時候了。
水宏升見賈璉一直不言語,就又問:“你進宮跟太上皇說了什麼?”
“太上皇囑咐我照料好王爺的姑姑。”賈璉說道。
“好豔福,七日前,西寧郡王不知送了什麼東西進宮,當日明太妃就身體欠安,調用了好多冰震著欠安的身子骨;可見這位姑姑在太上皇心中要緊得很。”水宏升戲謔地一笑,“林姑娘怎樣了?可還傷心?”
“沒了母親,父親又不在身邊,親事又沒著落,自然是傷心的。”賈璉心道水宏升果然耳目眾多,樣樣事他都清楚明白。
“她自找的。”水宏升冷冷地說。
賈璉望著他不言語。
水宏升見賈璉不說話了,就開口說道:“那林姑娘膚淺得很,見我生得不好,在太後跟前也敢給我臉子看。”
“就為了這麼個緣故,王爺就要做出那些事?”
水宏升臉上紋絲不動,見宮裏轎子出來,就站著不動,等賈母的轎子到了他跟前,就對轎子裏說道:“賈老太太。”
轎子裏賈母不知是哪個在喊她,聽賈璉說是東安郡王,便忙要出了轎子來見。
水宏升忙攙扶著賈母坐回去,又笑說道:“老太太,自從做了尊府鄰居,還不曾去府上拜訪過,今日,不如我送了老太太回府?”
賈母惶恐地說道:“不敢勞累王爺。”
“左右順路,難道老太太舍不得請我吃兩杯酒?”
“……如此,就勞累王爺了。”賈母說著,就又退回到轎子中。
水宏升又對賈璉說:“請。”
“請。”賈璉略微低了頭,忽然望見蘭台寺的一位大夫騎馬奔來說道:“了不得了,林大人在運河上落了水。”
“莫非病了?如今回城了嗎?”賈璉忙問。
那位大夫說道:“病了還就罷了,昨晚上落得水,在水裏撈了一夜,隻撈上來一隻靴子。”
“姑父體弱,怕隻落水受涼便要了他半條命呢。”賈璉蹙眉說。
“你好生跟林姑娘說說吧,可憐見的,才沒了母親,就攤上這事。”那位老大夫說著,就向宮裏去。
轎子裏賈母喃喃地說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怕玉兒的命也快沒了。”
“老太太,咱們快些回去吧,幾日內沒了父母雙親,不知林妹妹受不受得住。”賈璉忙說道。
賈母在轎子裏答應一聲。
賈璉便顧不得水宏升,立時領著賈母的轎子向榮國府趕去,待到了榮國府門前,就見林之孝領著三五個太醫向外去。
“可是林姑娘不好了?”賈璉忙問。
林之孝說道:“昨晚四更天林姑娘才睡下,昏昏沉沉地一早起來就嫌頭暈,午時才吃了兩口粥,方才又全吐了出來。”
賈璉忙令林之孝先領著賈母的轎子向榮慶堂去,因賈母愛熱鬧,黛玉又要守孝,此時將黛玉安置在了迎春那東跨院裏,於是就向那院子裏去,走到半路,望見水宏升跟著,便咳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