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明太妃虛弱地呼喚一聲。
太上皇這才將眼睛又放在明太妃身上,心知明家權大勢大,不可在麵上做得太過難看,就對外頭常升發話說:“明太妃欠安,令各嬪妃皆為之減膳謝妝,將省親、宴樂一概免去。”
常升早料到明太妃進了這屋子裏便要不好了,於是答道:“遵旨。”
明太妃立時癱坐在地上,怔怔地想她要死在這上頭了。
“將她拖下處置吧,一月後報喪——皇後,也不許探望。”
“遵旨。”常升答應著,就令兩三個小太監拖著衣著華貴的明太妃向太上皇宮中偏室去,進了偏室,便將明太妃身上那根茜香國上供的赤紅披帛拋到房梁上,又輕輕地將一月牙凳挪過來,就恭敬地對明太妃說道:“太妃請吧。”
明太妃心知若是旁的,還可求了太上皇原諒,唯獨陰錯陽差令太上皇丟去皇位一事,太上皇實在原諒不得,輕輕擦了下眼淚,輕歎說道:“我這輩子,也算得上是無怨無悔了。”說著話,就輕輕地踩在月牙凳上,將頭伸進那披帛中,兩這玉手緊緊地抓著披帛。
常升也跟著歎了一聲,先揮手令小太監速速將藏在冰窖裏的冰拿出來,待冰桶冒著白煙提到了跟前,這才動手將凳子挪開,見明太妃腳上繡著芙蓉花的繡花鞋踢掉了,就等她兩隻腳不再動彈時,將鞋子重新給她穿上,隨後就去跟太上皇複命。
隔了一月,宮裏向外傳出一位老太妃薨了的消息,又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恰賈家還有賈敏一事,於是許青珩上告宮中暫不入朝隨班按爵守製,隻有賈母一人,每日入朝隨班按爵守製,待至未正以後方回。
賈璉頭一日送賈母入偏宮守製,便被常升請去了太上皇宮裏。
路上走在宮巷裏,賈璉就悄聲問常升:“那位老太妃是個什麼要緊人物,怎會令人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我家老太太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這麼著,不知這一年裏如何煎熬呢。”
常升埋著頭笑道:“璉二爺,這話就不必問了,在宮裏可是多說多錯。”
賈璉點了頭,到了宮門前,迎麵望見兩個女子並四五個宮女出來,於是垂手立在一旁。
“房娘娘安好。”常升堆笑說道。
賈璉聽說是房文慧,也不抬眼看她。
房文慧領著探春,就站在台階上,“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謝娘娘關心,賈璉一家算得上安好。”
“這就好。”房文慧微微眯了眯眼睛,心歎隔了幾年再見,這人與當初並無不同,唯獨她變了許多。
“璉二哥,已經在偏宮見過老太太了,不知環兒、姨娘可還好?”探春跟在房文慧身後問道。
賈璉略抬了頭,看探春小小年紀已經將頭發梳了起來,舉止間稚氣褪去,多了不倫不類的婦人樣,就說道:“前幾日西寧郡王抄繕國府,恰領著錦衣衛路過寧榮大街,二老爺、二太太隻當人來抄家,急著藏東西,環兒趁亂將豆兒倒栽在水缸裏,豆兒雖保得性命,但燒壞了腦袋,如今有些癡癡傻傻的。二老爺一怒之下,就將環兒攆出宗族,環兒便立時投奔了東安郡王,也將你姨娘討去了。”
探春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咬住嘴唇,心氣賈環不爭氣,也知一旦出宮,等著她的不是好事,就勉強笑道:“多謝璉二哥相告。”
“房娘娘,我們還要去見太上皇。”常升拱了拱手。
房文慧笑道:“我們這就走。”微微垂著眸子,便領著探春並一眾宮女去了。
常升嘖嘖地說道:“這房娘娘好能耐,你瞧,才進宮時怯生生的,如今不是貴妃,也得了貴妃的供奉。”
賈璉笑而不語,待進了宮門,便收斂了神色,隨著常升一路向裏去,繞過迂回曲折的道路,穿過一道小門,便到了一處亭子前。
賈璉望見亭子中太上皇獨坐在一片芍藥枝椏間,便躬身說道:“臣賈璉見過太上皇。”
“起吧。”太上皇滄桑地說道,倘若是一時大意丟掉了皇位,他尚可饒恕自己;如今得知是陰錯陽差,這幾日裏便茶飯不思起來。
幸虧明太妃已死,宮裏人隻當他太過悲切。
賈璉起身後,見太上皇招手,便又上前。
“西寧郡王說,你已經知道妙玉的身份了?”
“是。”
太上皇歎息一聲,遺憾地說道:“據說她是個十分出色的人物。”
賈璉不知太上皇有何用意,便不言語。
“既然她入了榮國府,今生便隨著你度日吧。”
賈璉忙說道:“臣卑微之人,不敢褻瀆金枝玉葉。”盯著地上青磚,心道莫非太上皇要叫他做了皇帝的妹夫?
“有什麼褻瀆不褻瀆,左右她並不知曉自己個的身份。”太上皇嗤笑一聲,“你隻知道,我因信賴你,才將女兒交托給你。”
“臣已娶妻,是以……”
“並不要你給她名分,隻留在你府中,她若要做尼姑,就隨著她去。”太上皇又招手令賈璉走近一些,“新近忠順王府有什麼舉動?”
賈璉低聲說道:“回太上皇,旁的尚不知曉,隻是忠順王爺仿佛給許多老爺們去了信。”
“我就知道。”太上皇冷笑著說,難怪新近他有些部下沒了消息,竟是忠順王爺暗中調遣人馬,手握著拳擱在膝蓋上,咳嗽一聲,心道還該叫人盯緊了忠順王府,因笑道:“你回去吧,若是忠順王府再有什麼異動,隻管來說與我聽。雖你與妙玉沒個名分,但在我心裏,你與駙馬也差不離。”
“多謝太上皇。”賈璉也不多說,起身後隨著常升告退,因要去瞧瞧許世寧,就隨著常升向內務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