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知一二。”
“說說聽聽。”水宏升忍不住又向賈璉走近一步,心下狐疑地想這人何其危險,為何自己偏要挨著他呢?
“大的無法說,隻能從小處說起。”
“說。”
“話說我家有個園子,園子裏有個小廚房,廚房裏專供我家老太太遊園時吃喝玩笑用,每月裏,小廚房裏的廚娘總能賺上三五兩閑錢。小園子門上守園子且跟上頭太太有些瓜葛的婆子看了,心裏嫉妒不已。於是婆子暗中將說得上話的管家、說不上話的任性丫頭都籠絡了,先令丫頭去鬧砸了廚房、揭穿那廚房做下的壞事,然後……”
“剩下的話,不必說了,你隻說,那守園子的婆子,最後占了廚房沒有?”水宏升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卻又越發覺得自己獨具慧眼,兩眼灼灼地望著賈璉,心道待事成之後,她便賜許青珩一個痛快的死法。
賈璉笑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成或不成,還要看人怎麼做。”
“你要榮華富貴,本王就給你榮華富貴。”水宏升輕輕地一歎,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王爺,回頭見是她母族家的表兄,於是忽然轉頭將額頭靠在賈璉肩頭,自嘲地笑道:“你方才便是肯跟我歸隱田園,我也走不成。你是聰明人,自然也知道走不成,為什麼明知道,還不肯騙一騙我?”
“王爺既然選了那條路,就該像賈璉一樣,孤注一擲地向前。”
水宏升退後兩步,笑說道:“你既不溫柔也不體貼,哪裏來的膽量敢在本王身上孤注一擲?”
賈璉笑說道:“王爺看我又機靈,又市儈,就當知道,賈璉站在你身後,你便是穩操勝算。”
“穩操勝算?”水宏升輕笑一聲,又向後退了兩步,聽見她表兄又疊聲呼喚,於是就邁步向她表兄走去,走開之後,再回頭瞧見賈璉蹲在田邊看月光下在水中爬行的小螃蟹,怔怔地看了兩眼,便又灑脫地向前去。
到了前麵一棵榆錢樹下,水宏升的部下便圍了上來。
“王爺,我方才瞧著那賈璉實在無禮,膽敢將王爺扯下水。”
“正是,屬下早看那賈璉並非善輩,王爺還該多防著他一些。”
“王爺——不如,叫賈璉前來商議大事?左右,那賈璉既然殺了洪和隆,不如就叫他補上洪和隆的缺,況且那神機營,王爺也用得上。”
……
“本王知道了。”水宏升叱道,聞著衣裳上那清淡的香氣,忽然想那妄想霸占廚房的婆子,最後大抵又要被灰溜溜攆出來了。
“王爺正該叫賈璉出力,如此也可分辨他是否真心。”
水宏升歎息道:“本王說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回頭,見賈璉已經融入夜色中,越走越遠,就帶著眾部下向那鄉紳府上去,入了府,進了特特為她準備的廂房,望見明家眾人並要緊屬下都在,皇城地圖就擺在寬大的桌上。
水宏升先大刀闊斧地坐在椅子上。
明國舅開口說:“王爺,不能再猶豫了,‘東安郡王’這封號十分不吉利,主上將這名號給了王爺,是已經存下了鏟除王爺的心。況且,明後幾年,五、六兩位皇子娶妻生子,王爺膝下無子,定會遭人非議。況且太妃好端端的,忽然就沒了,入棺時又放進去許多香料,且太上皇又欲蓋彌彰地在太妃故去後降下隆恩,可見太妃之死,蹊蹺下,未必不是衝著明家衝著王爺來的。王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正是。太上皇多少年不曾對蘇州那女子過問過一句,豈會平白無故地為那女子就殺了太妃?說來說去,都是為了打壓咱們明家人呢。”國丈也唏噓地說道。
“知道了,都聽國丈、國舅的吧。”水宏升懶懶地說道。
明國舅忙說道:“洪和隆在時,雖沒有透露許多,但也交代了太上皇一些事,待事成後,以此事要挾太上皇,且懇請太上皇出麵輔佐王爺,太上皇定會點頭應允;內務府中也進了許多咱們的人,且因太妃一事,許世寧忙焦頭爛額,定無防範;繕國府、治國府、修國府三家遭難,其他幾家人心惶惶,也願意隨王爺起事;況且馮唐、南安老王爺等又領重兵去了南邊,京城守兵不多。這正合了天時地利人和這句話。”
“知道了,依計劃行事吧。”水宏升嘴角噙著冷笑,心道待事成之後,她少不得要跟守門的婆子一樣,要討好太上皇、安撫群臣、曆數皇帝罪名。
“……王爺,不如,將賈璉拉進來?他那神機營,也可派上用場。”國舅勸諫道。
水宏升沉吟道:“過兩日再說吧,他還未必靠得住。都散了吧,待太妃入土那一日,便是起事之時。”
“是。”國丈、國舅等恭敬地退了出去。
水宏升獨坐在房中,忽然問:“賈璉在什麼地方?”
“回王爺,賈璉還在田邊轉悠呢。”
水宏升冷笑一聲,暗道她當真是豬油蒙了心了,怎會以為賈璉比北靜王好呢?他雖機靈,但隻要將他拉進渾水中,他便不得不小意奉承著她了。
月色正濃,接近二更天時,田間水霧彌漫,賈璉這才覺得有些涼了,正待要回去歇著,遠遠地望見兩大一小三個影子過來,就站住腳,待那影子近了,卻見是劉姥姥帶著女婿狗兒、外孫板兒過來了。
“板兒,快給二爺磕頭。”劉姥姥推了外孫一把。
板兒微微趔趄後,大抵是劉姥姥在家時許下了他明日買些什麼,立時殷勤地磕了兩個響頭。
狗兒也堆笑上前磕頭。
“都免了吧。”賈璉說道。
劉姥姥見賈璉隻穿著裏頭的小夾襖,就笑說道:“璉二爺不冷嗎?凍著了,可了不得了。”
“我算是習武之人,並不冷。”賈璉對著劉姥姥那堆笑麵孔,一時也沒旁的話要說,正待要走,忽然想起書中仿佛狗兒為周瑞買地的事出過力,於是雖如今周瑞發配了,也謹慎地問一句:“不知你們可曾為二太太那的人買過地?”
劉姥姥忙說道:“府上二太太處的周瑞當年買地,狗兒替他出了力氣,誰知買下了地,周瑞就沒了影子。狗兒去城裏問了兩回,周瑞不肯要地,周瑞的女婿冷子興恰據說在金陵發了財,就將地買下。誰知買下沒多久,就聽說冷子興跟一位也姓賈的官老爺一起下獄了;後頭冷子興也坐了大牢。人都說是那地不吉利,好端端的地,現如今白荒著,有錢的不樂意買,沒錢的買不起,璉二爺要買嗎?叫狗兒去說,幾十畝肥田,一點碎銀子就拿下了。”說著,就去拉女婿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