佗城,嶺南從此春暖花開
廣州人 廣州事
作者:陳露
公元前214年,南蠻之地的東江水漲滿了兩岸原野,長尾巴的大鳥飛臨巨木,猿猴棲息懸崖古藤。荒蠻之地,瘴氣籠罩。身著粗麻布或以獸皮遮蔽身體的百越族人被秦軍打得星散,紛紛逃遁深山老林。
這一年,剛設置不久的大秦帝國南海郡龍川縣,迎來了一位年輕的將軍縣令,姓趙名佗。這位曾侍衛始皇帝身邊,兩度伐越的將軍似乎厭惡了殘酷的戰爭。第一次隨主帥屠睢率五十萬大軍征伐南越時,因以殺人為征討的策略,目睹主帥被頑強抵抗的越族人千刀砍死。第二次隨主帥任囂平定南越,“略取嶺南”,經已四年,才稍得安定。年輕的將軍剛抵步龍川,便迫不及待地招撫那些星散山裏的越人。陸陸續續,龍川縣治地除了隨趙佗而來的秦軍外,便多了寬鼻、闊額、黑臉膛、長發、赤腳、紋身的百越族人。
趙佗率部開始築城以池,開始以漢字教化百越,開始劈耕荒蠻,使以打獵為生,能簡單種植水稻、蔬菜、瓜果的百越人學會了馴養水牛,改良水稻種植,飼養家禽。把山上的長尾巴大鳥捕獲回來進行飼養,成為了美味的山雞。城池裏開始出現了酒坊、製陶坊、織布坊、打鐵鋪、木匠鋪等。那酒的醇香在巷子深處飄浮,引得秦軍或百越人爭相日夜狂歡。隻是這些美酒佳釀反而成為秦軍恣意縱欲、戰鬥力渙散、漢越矛盾激化的導火索。趙佗知道,穩定南疆,發展百越,必讓南下秦軍紮根下來,免思故土之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娶妻生子,繁衍生息。趙佗也開始思念家鄉的父母兄弟姐妹,他深知這種思念之苦。關山萬裏,迢迢遙遙。戰爭與離別,對士兵來說,都是生命中無法解脫的痛苦。於是,敢於嚐試的趙佗“以身作側”,自己親自娶了一位美麗的身材壯健的越族女子為妻,同時上書始皇帝,請求派遣單身女子到龍川,“以為士卒衣補”,實為秦軍“配偶成家”。聰明的秦始皇樂意為之,他更知道這位曾是身邊的侍衛的真實想法——讓秦軍紮根南越,落地生花,穩固南疆。於是,始皇帝讓李斯征召了一萬五千名無夫女子前往南海郡龍川縣。
新築的城池裏整日鑼鼓喧天,天天有人結婚辦喜事,天天有人舞龍舞獅。嗬嗬,那些龍啊、獅啊什麼的,都是秦軍士兵憑記憶,把中原的龍獅模樣用越地竹子編紮而成。趙佗在喜慶的人群中大聲宣布:不以越為敵,應與越為友。“和揖百越”,成為了這方城池內外的新政。慢慢,從中原而來的“官話”,成了龍川的主要日常交流語言,當地越族的語言也開始融入了“官話”的發音。城池內外,早上見麵說聲:“招純”(早晨),聽到對方相同言語,感覺親切溫暖,開始抱拳作揖,禮讓行路。至今,龍川一帶純客家話,可能就是這種言語在歲月中延綿發展下來。在河源,在龍川,聽著當地人的客家話,令人有穿越時空的感覺,仿佛回到兩千多年前人種大遷徙、文化大融合的時代。
2227年後的秋天,我和清遠的作家們站在龍川今名佗城鎮的 “越王井”傍,掬飲清洌井水,遙想趙佗當年與士兵們一起開挖古井的情形。也許趙佗沒有預見到這口古井竟然是“嶺南之泉”,竟然可以讓他的士兵“樂不思蜀”。此刻的趙佗也沒有預見到他會在此六年之後成為“南越王”,成為“南越武帝”。我無從知曉趙佗那時那刻的真實想法,但我曉得這口井為他治理龍川帶來了漢越“同飲一井水”的和諧景象。我亦相信,這口古井在經曆兩千多年的曆史變遷中,填了又挖,挖了又填。終於,大家相信了趙佗的遠見,相信了“和揖百越”的好處,相信了治理地方、國家,需要和諧共處的道理。於是,這一口古井,仍舊清洌晶瑩,仍舊讓人福祿與壽。那些秦軍士兵們從此找到新的故鄉——他們繁衍生息的血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