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店不算很大,七八間客房,還包括一個小小的庭院,院中長著一棵槐樹,論年頭應該和外邊街道上的相差無幾,都是兩三丈高,合抱粗細,整個布局是北京典型四合院的格局,透著一種隨意的大氣,生意不算很紅火,隻有三個客房裏住著客人,店老板姓那,旗人出身,為人和善,熱情,操著一口道地的北京老話,談吐風趣幽默,那帶著拐兒的兒話音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自然,似乎隨時都能和你拍肩膀,論兄弟。
房錢不算高,對於一個無兒無女,老伴去世的老頭兒而言,開店隻是為了給自已找一件事做,不求賺錢,隻圖心裏痛快,多交幾個朋友,沒事兒時有個閑坐聊天說話的對象。
對這裏的情況我基本還算滿意,雖然房屋老舊了一些,但收拾的非常幹淨整潔,被褥都是新拆洗過的,摸上去非常暄和,靠窗處擺著一張長條桌,上邊放著一盞油燈和一盒洋火——不錯了,相對於房錢,這裏擺設的家具已經不能算少了,而更重要的是,我身上帶的現錢也不是很多,暫時還沒有條件去追求享受。
在店裏住了下來,洗了把臉,換了件衣服,我又來到前邊的店麵,店裏沒有什麼人,隻有兩位客人守著一碟老醋花生,一盤醬驢肉在喝酒聊天兒,那掌櫃則斜靠在櫃台裏,左手在櫃台麵上有板有眼地打著節奏,頭也隨著節奏不住晃動,看樣子是在自得其樂地唱起了京戲。
“老板,隨便來兩盤下酒小菜,再來二兩二鍋頭。”在一張桌旁坐下,我提高聲音叫道。
“來嘍。”下酒小菜都是現成的,酒壇子則就在櫃台上擺著,那老板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耳不聾,眼不花,手腳麻利的很,不過片刻,便端著托盤,把我要的東西都送了過來。
“一盤醬驢肉,一盤拍黃瓜,二兩二鍋頭,齊活了您那。”那老板響亮地報著菜名。
“嗬,老板,別急著走,坐下來聊會兒。”我笑著說道。
茶館,飯莊,酒店客棧曆來是消息最容易傳播的地方,那老板天天盯在店麵,想必對本地的事情非常了解,做我這一行的人,最關鍵的就是要信息夠靈通,這樣才能有的放矢,不做無用之功。
“好呀。”人上了年紀就好聊天兒,何況現在店裏沒什麼事可做,閑著也是閑著,那掌櫃欣然接受邀請,拉把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
剛開始隻是閑扯,我隻是問一些北京地區的風景名勝,有什麼好玩兒,有意思的地方,做為一個初到此地的外鄉人,這樣的問題再正常不過了,那掌櫃是一位在這裏土生土長大半輩子的老北京,對北京城的了解簡直就象了解自家後院的廚房一般清楚,話匣子打開,那真是口若懸河,如數家珍,來時路上,我本已歎服那位黃包車夫的口才,現在見識到那掌櫃的表現,這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您要是喜歡熱鬧,去天橋保你滿意,那地方,熱鬧!說相聲的,唱大鼓的,耍幡子的,彈單弦兒的,拉洋片的,你就轉悠去吧,挨著個兒來,兩三天你未必能全看一遍。有名的角兒那是數不勝數,說相聲的有相聲八德,萬人迷李德揚,張麻子張德泉,焦德海,劉德智,於俊波,高德光,高德明,高德亮,郭啟儒,瞪眼玉子玉德龍,數來寶的曹麻子,拉洋片的大金牙,西河大鼓田福玉,張明和,說評書的張虛白,小王一魁,哪一個不是一身的本事兒,以前沒事兒的時候,我就喜歡揣著兩三塊零錢到那裏泡著,聽聽評書,看看唱戲,累了就找個書館坐下,餓了就來碗鹵煮火燒,吃飽了,歇夠了就接著去逛,看著覺得精彩,夠份兒就扔幾毛錢進去,覺得差勁,不靈就喊兩聲倒好,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