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睦相處是因為我們打心裏彼此陌生。倘若那些幸福的夫妻能看穿彼此的心靈,倘若他們真正了解對方,正如浪漫派所說,對他們所說的話裏隱藏的危險(盡管那些危險最終無關緊要)一無所知,那麼事情會怎麼樣呢?沒有一對夫妻是完美無瑕的,因為每一個伴侶內心深處都藏匿著另一個屬於魔鬼的心靈,一個並不是她丈夫的理想男人的模糊形象,或者一個他妻子並不符合的聖潔女人的朦朧倩影。最幸福的人察覺不到他們的受挫性,不那麼幸福的人察覺到了這一點,但選擇忽略它們,隻有在隱藏的魔鬼、古老的伊芙、聖騎士和希爾芙偶爾覺醒時,他們才會在言語姿態上表現出粗暴無禮來。
我們的生活是一個靈活多變的誤區,是介於不存在的偉大和無法存在的快樂之間的一種幸福平均值。我們感到滿足是因為,正如我們所想和所感,我們沒有能力去相信靈魂的存在。在生活的假麵舞會中,我們心滿意足地穿上令人愉快的戲服,畢竟這對於舞會事關重大。我們是流光溢彩的奴仆,翩翩起舞,仿佛一切都是真的。我們甚至——除非隻剩下我們,才會停下舞步——對室外高遠的寒夜,對掙紮在冷風中衣衫襤褸的垂死之軀,以及對我們私底下認為是本我、實際上隻是仿造真我的一個精神贗品一無所知。
我們的一切所為、所言、所思或所感都戴上同樣的麵具,穿上同樣的戲服。無論我們脫下多少層衣物,我們都絕不會變得赤身裸體,這是一種靈魂現象,並非除去衣物所能達到。因此,我們身心衣冠楚楚,身穿像鳥的羽毛一樣緊緊依附於我們的層層戲服,我們快樂或不快樂地活著——或者說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上帝賜予我們的短暫時光,我們將它逗樂,像孩子們玩著嚴肅的遊戲。
這樣或那樣一些放蕩不羈或可恨的人——即便這樣的人偶爾也會看見——我們的一切不屬於我們,我們在真理問題上愚弄自己,我們認為正確的結論是錯誤的。而這個人在刹那間洞察了這個宇宙,並創造出一套哲學或虛構出一種宗教。然後,哲學在傳播,宗教在蔓延,那些相信哲學的人披上看不見的哲學外衣,那些相信宗教的人戴上很快便被忘掉的宗教麵具。
就這樣,我們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彼此,快樂地相處在一起。我們和著群星大樂隊的演奏聲,在演出組織者冷漠而輕蔑的注視下,踩著舞步旋轉起來,停下來時暢談著——人類、瑣事和正經事。
唯一他們才知道,我們是他們為我們所造的幻覺的獵物。然而,為什麼要製造這些幻覺?為什麼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幻覺?為什麼他們用類似欺騙的手段賦予我們幻覺?毫無疑問,甚至他們也不知道。
超自然的荒唐
對於神秘事物——譬如陰謀、外交、秘密團體和超自然科學——我幾乎總要感到生理憎惡。尤其令我厭煩的是後麵兩種——某些人自負地以為,通過對諸神、上帝或造物主的理解,他們且隻有他們能夠解讀世界的偉大秘密。
我無法去相信他們所聲稱的東西,盡管我認為,有的人或許可能相信。但是,拿什麼去解釋為什麼並非所有人都去為之癡狂或受之蒙蔽呢?原因就是,這其中很多其實很虛無,因為這是一種集體幻覺。
最令我吃驚的是那些靈異界的巫師和通靈師,當他們寫下符咒與神秘事物進行交流或暗示時,他們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一個連葡萄牙文都不能精通的人,竟然能精通巫術,這簡直是侮辱我的智商。為什麼掌握巫術要比掌握語法還容易呢?如果一個人通過長時間進行專注力和意誌力的訓練,就能練就所謂的陰陽眼,那麼他為什麼不能通過不那麼多的專注力和意誌力訓練,來獲得語法知識呢?在進行巫術傳授和做法事時,為什麼他們的信徒自己不會寫符咒——由於超自然法則的特點之一就是晦澀難解,我不能說是清楚地寫——至少是優雅、流利地寫呢?而在深奧難懂的世界裏,為什麼我至少可以說得優雅和流利呢?為什麼一切人類靈魂都將精力耗費在學習上帝的語言,卻不願施舍丁點精力去學習人類語言的聲色和韻律呢?
我不會去相信那些不切實際的通靈師。他們就像那些古怪的詩人,不能像任何其他人一樣寫作。我能接受他們的古怪,但我更希望他們能告訴我,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高於常理,而不是能力有限。
大數學家也可能會在簡單的加法上出錯,但我在此處所談論的是無知,而不是出錯。我能接受一個大數學家在做二加二的算術時得出五:任何一個人在注意力分散時都會出這種錯。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不知道加法是什麼或如何去加。而絕大多數超自然的通靈師正是如此。
崇高
不精妙的思想也可以崇高,然而,在某種程度上,思想若是缺乏精妙,便無法對他人施加影響力。缺乏策略的力量不過是一團亂麻。
撫摩過基督的腳
觸摸過基督的腳,不能成為用錯標點符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