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是一種討厭的東西
“感覺是一種討厭的東西。”我在餐館遇見過一個陌生人,隨口說出了這句評論,這句話在我記憶的地板上熠熠閃光,它的樸實無華給句子增添了色彩。
理解的方式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集中注意力去觀察有人行走的空曠街道。從句式上看,這句話似乎想說明一些其他的東西,事實也的確如此。一條空曠的街道不代表沒有人行走,而是指人們走在上麵時就好像它空無一人。假如你理解了後麵這句話,那麼前麵這句話就不難理解:隻認得驢子的人不見得會了解斑馬。
我們的感覺隨著我們的理解及其程度而改變。理解的方式多種多樣,要明白這些方式,也有一些獨特的方法。
有段時間,一種對生活的倦怠、苦悶和焦慮感從腳底傳遍我的全身,如果不是我已忍耐的事實,我想說這是令人不能忍受的。那是一種對我內在生命的扼殺,一種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想變成其他人的渴望,是對末日的短暫一瞥。
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倦怠,而當倦怠沒有理由存在而存在時,不安和倦怠是一對“孿生子”。我害怕做出手勢,在理智上我羞於談話。一切已事先讓我覺得徒然。
所有這些麵孔讓人沉悶不堪,無論是否聰明都顯得愚蠢,無論是否快樂都透著令人生厭的怪誕,醜陋是因為他們存在,這些異類生物與我無關……
他人
在這些超然脫俗的偶然時刻,當我們開始意識到,我們作為個體被他人當做“他人”,我總是擔心,我必須要給那些注意到我、並和我說話的人留下實體的、甚至精神上的印象,無論那些人是每天與我共事,還是偶然相識。
我們都習慣於將自己看作首要的精神現實,將他人看作直接的實體現實。至於我們在考慮如何去看待他人時,我們模糊地將自己看作實體的人,將他人看作精神現實,但隻有在我們墜入愛河或發生衝突時,才真正明白過來,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靈魂占主導地位。
因此,有時我在徒然尋思自己在別人眼中的類型時迷失了自我:我的聲音聽起來如何,我不知不覺在他們的記憶中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我的言談舉止和看得見的生活是怎麼印刻在他們的視網膜上的。我總是無法從外部世界看自己。鏡子不能從外部世界將我們展現在自己麵前,因為鏡子無法使我們脫離自己。我們需要一個不同的靈魂,不同的觀察和思維方式。如果我是一個被投射在銀幕上的演員,或者我的聲音被錄下來,我確信我仍然不知道在外部世界我是什麼,因為不管喜歡或不喜歡,不管我可能錄下了什麼,我總是生活在內心世界,被高牆隔絕在自我意識的私人領域中。
我不知道別人是否和我一樣,或者,如果生活的科學本來就在於疏遠自己,而這種疏遠變成我們的第二天性,這樣,一個人就可以將生活看作一種從自我意識中的放逐。又或許,甚至比我更固執己見的其他人,也更徹底地沉迷於自我存在的非理性,他們的生活表麵上和蜜蜂或螞蟻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蜜蜂組成的社會遠比任何國家高效有序,螞蟻通過小觸須交流語言,產生的效果超過了人類用於相互理解的複雜係統。
現實意識的地形是一種極具複雜性的不規則海岸線,那裏有此起彼伏的山脈和形形色色的湖泊。如果我進一步思考,我會把這一切看作一種地圖,就像《溫柔之國》a或《格列佛遊記》b——一本準確記載幻想的諷刺小說或者玄幻小說,那些精英用這些書來消遣,他們知道鄉村就是真正的鄉村。
對於愛思考的人來說,一切都是複雜的,毫無疑問,他們樂於使事情變得更複雜。不過,那些覺得需要用一大堆諒解書為自己的放棄做辯護的人,他們陳述理由——就像騙子做出解釋——一旦謊言的根基被衝走,他們就過於誇大終將被揭露的細節。
一切都很複雜,或者說我是一個複雜的人。但不管怎樣,這無關緊要,因為不管怎樣,一切都無關緊要。這一切,這一切思慮飄散在寬闊的大路上,在被上帝遺棄的花園裏過著植物般的生活,就像攀緣植物離開了它們的牆。今夜,我做出這些沒有結論的考慮,我對關鍵的諷刺一笑置之,這種出現在人類靈魂的諷刺甚至已成為一個星星出現前,上帝偉大目標的孤兒。
落日遺棄的湖麵
落日遺棄的湖麵仍然金光閃閃,在我的倦怠表層徘徊。我看見想象中的湖泊,就像看見自己,我在湖裏見到的便是我自己。我不知道如何解釋這樣的圖景,這樣的象征或這個想象中的我。但我理解我的所見,正如我在現實中看見太陽躲在山後,將垂暮的光線投向湖麵,發出黯淡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