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白天的噪音陡然變大,像是敲擊的鈴聲。在樓裏,我聽見第一個出去謀生的人開合門閂的聲音。我聽見通向我心的荒唐走廊裏傳來拖鞋的聲音。我像一個終於成功自殺的人,猛然掀掉蓋在僵硬的身體上的舒適的被子。我醒來了。雨聲漸小,雨在外麵落得更急。我感覺好多了。我實現了什麼。我起床,走到窗前,毅然決然地打開百合窗。飄著幹淨的雨水的陰天映入我的眼簾。我打開窗戶。冰冷的雨水打濕我溫暖的皮膚。是在下雨,是的,盡管是我一直聽到的雨,它畢竟還是小了不少。我想振奮,想生活,我向生活探出脖子,一如探向一個巨大的牛軛。
城市裏的田園生活
有時候,一種田園般的平靜會光臨這座城市。在陽光燦爛的裏斯本,特別是在夏日的午後,農村的氛圍就像一縷清風一樣入侵我們。我們在這裏,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安睡。
靜謐的秋天呈現在眼前,上有驕陽平穩地高掛空中,下有裝滿稻草的大車,這些建了一半的板條箱,突然之間,從容不迫的行人似乎是在一個村莊裏行走,見到這此情此景,對我的靈魂而言,是多麼振奮人心啊!我孤零零待在辦公室裏,透過窗戶看著這些人與景,我萬分激動:我身處這個國家裏的一個鎮子裏,抑或在一個陌生的小村子裏滯留,因為我別有感受,所以我很開心。
我知道:如果抬眼觀瞧,必定會見到對麵一排排肮髒的高樓大廈,看到所有市中心辦公室的肮髒窗戶,看到依舊有人居住的樓上那些不協調的窗戶,看到在山牆頂端,在一片花盆和植物中,洗好的衣物沒完沒了地在陽光底下晾曬。我知道這種情形會發生,可照耀在萬事萬物上的陽光是如此輕柔,我周圍平靜的氛圍是如此沒有意義,因此,即便我的眼前所見也沒有理由會拒絕承認這個我幻想出來的村莊,在我的鄉村小鎮裏,貿易都變成了純粹靜謐的活動。
我知道,我知道……其實隻是午餐或休息時間到了,或者什麼都不做的時間到了。萬事萬物都在生活表麵上平穩進行。即便是在我睡覺之際,我的身體靠在陽台上,仿佛靠在一艘輪船的欄杆上,而這船正駛過一片陌生的風景。就連我都讓自己的思緒停歇下來,仿佛我就在這個國家裏。忽然之間,在我麵前,另一番風景隱約可見,它們圍繞在我周圍,主宰著我:在小鎮的正午之後,我見到這個小鎮裏的所有生活;我見到家庭生活那巨大且愚蠢的快樂,田野中的生活那巨大且愚蠢的快樂,平和且悲慘中所蘊含的巨大且愚蠢的快樂。因為看得到,所以看得到。可我不要看,我醒來。我帶著微笑四下觀瞧,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我那套倒黴的深色西裝上的塵土抖落,西裝袖子方才被我放陽台欄杆上,從不曾有人擦拭過這裏,而且我沒有意識到,有一天,哪怕隻是一小會兒,這個欄杆會變成一艘完美觀光郵輪的甲板欄杆(從邏輯上講,這樣就不會有灰塵了)。
夜的剪影
在被染成淡藍的綠色夜晚的映襯下,夏日的地平線上,高低不平的冰冷建築物被勾勒成參差不齊的、棕黑色的剪影,朦朦朧朧籠罩在黃灰色中。
在另一個時代,我們掌握著物質海洋,從而創造了普世文明。如今,我們將掌握精神海洋、情感和大自然,從而創造精神文明。
去教堂
我的感覺達到令人痛苦的強度,即便這些感覺是快樂的;我的感覺達到令人喜悅的強度,即便這些感覺是悲傷的。星期天的早晨我寫作寫地很遲,整整一天都充滿柔和陽光,城市參差不齊的屋頂上,明淨的藍天將滿天星辰的存在淹沒。在我心裏,這也是星期天……我的心就要去教堂,不知停留在何處。它披著一件兒童的天鵝絨外衣,在寬大的衣領上方,它的臉上泛起笑容,因最初的印象而變得紅撲撲,眼裏看不見一絲悲傷。
靜夜思
在那個漫長的夏天,每天清晨,當我醒來的時候,天空呈現出黯淡的藍綠色彩,接著被無聲的白染成灰藍。然而,西邊的天空變成我們通常認為天空應有的色彩。
當人們感覺到腳下的地麵在移動,接著,有多少人開始講述真理,去探索和尋找,否認世界的幻覺!他們的英名是如何被標上大寫字母——就像在地圖冊上能找到的那些——清晰的視野和內容豐富的紙頁!
出現在明天的那些各地的風土人情從來就不曾有過!時斷時續的情感散發的琉璃色!你還記得有多少回憶出自錯誤的臆測,出自純粹的想象嗎?在一種撒滿各種確定性的癲狂狀態下,柔和而歡快的潺潺水聲從所有公園噴湧而出,就像情感從我的自我意識深處湧現。舊長凳上空無一人,周圍的蜿蜒小徑散發著空曠街道的陰鬱哀愁。
黑裏歐波裏斯a之夜!黑裏歐波裏斯之夜!誰將向我訴說這些無用的語?積怨和優柔寡斷過後,誰將給我補償?
共在
在那夜色下的荒涼之地,一盞無名之燈高掛在窗後。在這座城市裏,我能看到的其他事物就是黑暗,唯有微弱的反射光線朦朧地從街道上冉冉升起,使得蒼白的顛倒月光灑落四處。夜裏一片漆黑,難以辨認那棟建築物的不同色彩,抑或是色彩的深淺度;唯有朦朧的、看上去十分抽象的差異打破了整齊劃一又密集的整體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