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沒有材料的自傳(43)(2 / 3)

寂靜的雲在我之上的高空裏飄動,一具肉體處在陰影裏;隱藏的真理在我頭頂高處飄動,一抹靈魂被囚禁在一具肉體裏……是的,萬事萬物都在高處流過,飄走;受人期待的萬事萬物都在遠方,遠遠地飄走……是的,萬事萬物都具有吸引力,萬事萬物都是陌生的,萬事萬物都飄走了。

我怎麼才能知道,在陽光下或在雨中,作為一具肉體或一抹靈魂,我也可以飄走?無濟於事——隻能希望,萬事萬物都是虛無,是虛空,因此,又成為萬事萬物。

上帝

每一個心智健全的人都信仰上帝,沒有一個心智健全的人信仰一個具體的上帝。有這樣一種既真實又不真實的存在,他統治著萬物,而他的容貌外表(如果他有)無法被定義,他的目的(如果他有什麼目的)也無法被看穿。通過把他稱作上帝——由於上帝這個詞——沒有明確的含義——我們一言不發地證實了他。我們有時把無限、永恒、全能、公正或博愛這些定語加在“上帝”的前麵,但都被去掉了,就像名詞前麵的所有多餘的形容詞。他的無限性沒有屬性,正因為如此,“上帝”一個絕對名詞。

同樣的確定性和同樣的難懂性與靈魂的存活共存。我們都知道我們會死;我們都覺得我們不會死。使我們產生關於死亡是一種誤解的朦朧直覺的,不隻是我們的欲求或期望,還有一種出自本能的邏輯,摒棄……

我沒有吃午餐——每天我都會說服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沿著塔古斯河漫步,然後沿著街道往回走,甚至不願假裝知道散步對我有好處。即便如此……

花時間去生活不值得,唯有花時間去觀看才算值得。隻看,不生活,給人帶來快樂,但這就像我們夢見的一切,不可能實現。不將生活納入其中的快樂是多麼偉大的事情!

至少,要創立一種新的悲觀主義,新的消極思想,借此我們能夠獲得一種幻覺,以為我們留住了自己的某些東西——哪怕是不好的東西!

思考

“你在笑什麼?”莫雷拉並無惡意的聲音從兩座書架那邊飄過來,那些書架成為我的小尖塔的邊界。

“我將一些名字弄混淆了。”我回答道。我的肺部也平靜下來。

“哦。”他飛快地說,飄滿塵埃的辦公室再次寂靜下來,我也平靜下來。

夏多布裏昂子爵在看這些書!亞米哀教授坐在這張皇家高凳上!阿爾弗雷德·德·維尼伯爵a在格蘭德拉百貨商店記賬!瑟南古b走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

阿爾弗雷德·德·維尼(1797—1863年)生於洛什市的一個貴族家庭,波旁王朝複辟時他參加國王的憲兵隊,護送路易十八出逃,1823年晉升為上尉,1827年退伍。他是詩人、劇作家和小說家,主要作品有、曆史小說《桑—馬爾斯》(1826)、中篇小說集《軍人的榮譽與屈辱》(1835)、劇本《夏特東》(1835)等。——譯者b瑟南古,18至19世紀法國作家。——譯者。

甚至沒有可憐而又可悲的布爾熱a,他的書像沒有電梯的大廈一樣令人討厭……我轉身探出窗外,再次看著聖·日耳曼大街,恰恰在那個時候,農場主的合夥人從隔壁窗戶向外啐唾沫。

我處在思考和吸煙之間,不去將一件事和另一件事聯係起來,我在精神上發笑時感受到煙味卡進我的喉嚨,演變成一陣輕微的、聽得見的笑聲。

懷舊與現實

似乎很多人會覺得,我隻為自己而寫的日記太過虛偽。但對我而言,虛偽恰恰不做作。除了仔細記下這些心理筆記,我還能用什麼聊以自娛?盡管我並不十分在意如何去記錄。事實上,我草草寫下它們,既沒有按照特別的順序,也沒有花費特別的心思。我散文裏的優雅語言就是我自然而然想到的語言。

對我而言,外在世界是一種內在現實。我的這種感覺並非是按照形而上學的方式,而是通常被用來掌握現實的感覺。

昨天的瑣事是一種懷舊之情,侵蝕著我今天的生活。

這裏就是隱居地。夜幕降臨在我們的逃避之上。垂暮的太陽在池塘的藍眼睛裏反射出最後的絕望。這些古老的花園裏有著屬於我們的太多的東西!這些雕像和英式布局的林陰小道將我們體現地如此豔麗多姿。戲服、花劍、假發、優雅的動作和隊列,這一切不過是我們精神的部分實質!然而,這個“我們”到底指的是誰呢?正如廢棄的花園裏噴泉噴出來的水花,在憂傷地嚐試後,仍然無法像曾經噴的那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