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熱(1852~1935年),法國小說家、文學評論家。布爾熱的重要作品有《殘酷的謎》(1885)、《愛之罪》(1886)、《安德雷·科內利》(1886)、《謊言》(1887)、《門徒》(1890)、《國際都市》(1892)等。——譯者。
百合花
遙遠河岸邊的百合花,清冷而肅穆,在真實陸地的中心,在這永遠沒有盡頭的日子裏。
沒什麼別的了,然而完全真實。
月夜景色
整個景色就像完全不存在了。
荒謬的哀愁
我站在影影綽綽的斜坡上往下看,冰封的城市在月光下沉睡。
一種成為自己的焦慮常常困擾我,將我淹沒,找不到一條出路,使我變得敏感、恐懼、悲傷和孤獨。
一種難以言表的過於荒謬的哀愁,一種悲傷,孤獨而荒蕪,形而上學的我……
夜色朦朧的城市
寂靜而朦朧的城市在我悵然若失的目光下延展開來。
形狀各異的建築物構成一團混亂而獨立的建築群,死寂的影子在珍珠般飄渺無常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那裏是屋頂和影子,窗戶和中世紀,但市郊什麼也沒有。我看見遠處的一切是一條線(都閃著微光)。我所站之處的上方是黑色的樹枝,整個市鎮的沉睡充斥著我幻滅的心。月光下的裏斯本,我的倦怠,隻因為明天!
一個夜晚!這樣的夜晚,令任何塑造世界細節的人感到歡欣。在這些孤寂的月夜時分,我對曾經總是了解的自我不再了解,對我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旋律或時刻。
我並未思考,也沒有微風和人來打擾。我像醒著一樣沉睡。但我的眼皮還有感覺,仿佛什麼東西使它們變得沉重。我聽得見自己的呼吸。我是醒著的,還是睡著了?
我拖曳著雙腿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消失的愛撫、化為虛無的花、從未被念出的我的名字、猶如河岸之間的河流一般的我的不安,放棄義務的特權,以及——祖先花園裏的最後一個彎道——那是另一個世紀,像一座玫瑰園……
理發師之死
我像往常一樣走進理發店,帶著一種愉快的感覺,輕鬆自如地走進一個熟悉的地方。新事物總使我感到不適,隻有呆在曾經到過的地方,我才覺得舒服。
我在椅子上坐下以後,年輕的理發師將幹淨冰涼的圍巾圍住我的脖子,我突然想起要問候一下他的那位年老的同事。那位老者總在右邊的椅子那邊幹活,他雖然生病,但動作麻利。我提問並不是要無話找話,而是說,這個地方讓我想起了他。當理發師的手指從我的襯衫領子和脖子之間的亞麻圍巾裏伸出來,他在我身後淡淡的回答道:“他昨天晚上去世了。”就像旁邊椅子上永遠也看不到那個理發師一樣,我整個毫無理由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一絲寒意襲遍整個思想。我說不出話來。
懷舊之情!我甚至懷念對我無足輕重的人或事物,因為時間的流逝令我感到痛苦,生活之謎是一種折磨。我在走慣了的街上見到那些見慣了的麵孔——如果我看不見他們,我會感到傷心。或許,除了是一切生活的象征,他們對我無足輕重。
我經常在早上九點半遇到的那個綁腿髒兮兮的無趣老頭……總對我糾纏不休卻白費功夫的跛腳的彩票兜售者……在煙草店門口抽著雪茄的麵色紅潤的肥胖老人……臉色蒼白的煙草店老板……因為我經常見到而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的這些人,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天我也會消失在普拉塔大街、道拉多雷斯大街和範奎羅斯大街上。明天的我——我和這顆感受和思考的心靈,這個為我而存在的宇宙——是的,明天我也將不再行走在這些街道上,會突然被其他人想起來,並問起:“他怎麼了?”我的一切所為,一切所感和一切生活都不會比每天行走在其他城市或地方的街道上的路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