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3 / 3)

慧昱說:“那偈到底怎麼說?”

悟相就將那四句話告訴了他。

慧昱念叨起來:“二人去禮西,二竹午間泣。陽消待佛誕,三景山尖棲。——怪不得你們經常在這兒轉悠,是因為偈上有禮西二字。你發現了臥佛,就把建成之日定在了佛誕日,這就是‘三景山尖棲’吧?可是,‘二竹午間泣’是什麼意思?‘陽消’是什麼意思?”

悟相說:“就是嗬,我解釋不了嗬。”

慧昱反複念叨了幾遍偈語,也是不懂,就說:“咱們慢慢琢磨吧,也許真能把它解開。”

回到山洞,慧昱把藏寶偈拿紙抄寫出來,貼在洞壁上,一再研究,可就是看不出門道。以後,他有空就看就想,但一直找不到答案。

進入陰曆四月,臥佛項目徹底完成。完成的重要標誌,是遠遠看去,西山上炸出的山體已經變綠。慧昱不知為何綠化得這樣快,那天在山路上遇到申式朋,向他問了問,申式朋說:“那是我想出的主意,用綠色偽裝網蓋上的。你知道麼,那是幾萬平方米,編這網子花掉六萬呢!”慧昱聽了哭笑不得,連念了幾聲佛。

四月初八這天早晨,慧昱吃過飯等著參加慶典,趁這段閑暇又看著藏寶偈麵壁琢磨。琢磨來琢磨去,他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看出偈子中藏著四個字:

“二人”是“天”;

“二竹”是“竺”;

“陽消”是“陰”;

“三景”是“影”。

——天、竺、陰、影。

對了,就是天竺峰的陰影。而且是午間的陰影,佛誕日這天的陰影。山尖所投之影,就是藏寶之地!

那麼,“禮西”和“泣”又作何解?

他想了想,認為“禮西”二字是藏寶者為了迷惑人才用的。至於為何而“泣”,大概是指人們尋到寶物喜極而泣吧?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慧昱在洞中手舞足蹈,像瘋了一般。

聽到山上人聲喧鬧,知道慶典快要開始,慧昱急急火火扛了一把钁頭去了。

山上已是人山人海。領導、來賓和僧人站在禮西台最高處,居士、遊客和大批山民站在下麵。羅彩玉看見了他,走過來說:“慧昱師父,你扛著钁頭幹啥?”慧昱說:“尋寶。”羅彩玉沒有聽清,看著上麵成群的僧眾說:“你看,師父們都在上麵,你也快去吧。”慧昱說:“那裏不差我一個。”就站在原地不動。

慶典開始了。怡春市洪副市長首先講話。羅彩玉看著他說:“飛雲寺以前搞慶典是喬市長講話,可惜他已經進牢房了。”慧昱驚問道:“喬市長進了牢房?真的?”羅彩玉說:“真的,是兒子告訴我的。喬市長去了明洲以後,開發這芙蓉山的郗老板送他個保姆,沒過多久喬昀就和她搞上了。可是那小保姆非要嫁給喬昀不可,喬昀不同意,小保姆就到處告他受賄的事。前幾天,喬昀已經被反貪局抓起來了。唉,也是雨老害了他,他在這裏沒走時,有一回找雨老問前程,雨老對他說,他官運財運桃花運運運亨通,他就有忖無恐,作下大孽。”

慧昱聽罷,看著禮西台上哆哆嗦嗦站立不穩的雨老,心中生出無盡的悲哀。

慶典結束,人們開始散去。慧昱拉住悟相,說他已經破解藏寶偈,午時必見分曉。悟相激動地說:“是嗎?太好啦!”他大聲喊道:“僧眾們聽著,請留下別走!”參加慶典的僧尼全都站住,圍到了慧昱身邊。雨老聽說了原由,冷笑道:“幾百年沒人能破的,你就能破?”

慧昱什麼也不說,隻領大眾離開禮西台向南走去。此時,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陽光把天竺峰的影子清清楚楚打在了地上。慧昱走到山影的最尖處,向大家講了他是怎樣理解藏寶偈的。大家聽了都說有理,有人還跑回寺裏拿來一些鍁钁。

悟相看看表,已是十一點半,問:“可以了吧?”慧昱說:“可以了。”就帶頭掄起钁頭。

大家刨掉幾棵矮鬆樹,鏟掉草皮,發現下麵土質鬆軟,全然不像開荒時的感覺。悟相說:“看來,這兒真是埋著東西。”慧昱讓大家小心,不要過分用力,眾人於是倍加謹慎,連钁頭都不用了,隻用鍁一點點向外掘土。

掘到一米多深,慧昱手中的鐵鍁突然“咯噔”一聲,遇到了阻力。他扔掉鐵鍁,蹲下去用手扒土,慢慢地,一個大大的佛頭現了出來。

眾僧大驚,急忙跪倒。

慧昱和悟相等人繼續發掘,又扒出一條佛腿,一隻佛手。

再往下扒,下麵竟然全是佛像。有全身的,有殘缺不全的,滿滿當當一大窖子!

僧尼看見這些,全都合十流淚。

慧昱怔怔地站在那裏,他腦子裏先是一片空白,接著“錚兒”一響。他連拍三下手掌,高聲吟出一偈:

天竺陰影東西移,

移來移去藏東西。

東去西來經萬卷,

不及這窖好東西!

悟相聽罷大聲道:“不得了,慧昱師開悟啦!”

眾僧起身歡呼,聲震全山。

等歡呼聲平息,僧尼們發現,雨靈老和尚坐在窖邊一動不動。悟玄喊他兩聲他也不應,眾人過去看看,原來他已經圓寂了。

把雨老抬回寺裏,悟相取下了雨老胸脯上吊了幾十年的貝葉經。他問慧昱這經以後放在哪裏,慧昱說,就做為鎮寺之寶,放在藏經樓上供人瞻仰吧。

辦完雨老的喪事,飛雲寺僧眾推舉慧昱擔任住持。半月後舉行升座儀式,省佛協會長明若大和尚親自來芙蓉山送座。那天風和日麗,觀者麇集。在明若大和尚口出法語,將慧昱隆重送上住持法座時,有人看見,飛雲寺上空出現一片祥雲,美侖美奐。

儀式結束後,有一對中年男女走到慧昱麵前頂禮。慧昱一看,原來是郗化章夫婦。他說:“你們也來啦?”郗化章說:“我們打算皈依佛門,在家修行,來這裏一是祝賀你升座,二是想拜你為師父。”慧昱說:“你們以後不開公司啦?”郗化章說:“公司還是要開的,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走歪門邪道。你知道嗎?我這幾年不知向多少官員行過賄,結果把他們一個個送進了監獄,明洲電廠老板是一個,喬昀又是一個。我自己也被抓起一段,判刑三年,緩刑四年。另外,我前年讓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當飛雲寺住持,也給佛門抹了黑。這一切,都是罪孽嗬,今後我們一定認真懺悔,好好修行,你快收下我們吧!”

慧昱點頭答應,當即為他們授了三皈五戒。郗化章穿上縵衣之後說,他決定把他在芙蓉山的全部財產都捐給飛雲寺,包括每年幾百萬的門票分成。慧昱說,飛雲寺用不了這麼多錢呀。郗化章說,反正我給寺裏了,由你安排吧。慧昱思忖片刻說,這樣吧,咱們在市裏建一座居士林,給在家信眾提供方便。同時在那裏辦一個慈善超市,讓民政部門選擇一些貧困戶,給他們每月發一兩百元的扶貧券,讓他們憑券領取生活必需品,感受佛法的慈悲,你看好不好?郗化章說:太好了,我完全同意!

接著,郗化章又講了通元寺的情況:明心從省裏開會回來,真地還俗了,而且把貪汙的錢財全部交還寺裏。現在,他已經和小路登記結婚,在明洲市區開了一家小店養活老婆孩子。通元寺新選了一名住持,又恢複了從前的良好道風。慧昱聽了合十道:善哉,善哉。

從芙蓉山上挖出的那一窖殘佛,很快引來了省、市、縣的考古工作者。他們把殘佛轉移到怡春市博物館,經過整理,向媒體正式發表了消息。很快,新華社發出通稿《怡春市飛雲寺出土佛教造像精品》,稱這麼一大批精美絕倫的北魏至北宋時期的佛教造像被掩埋1400多年後重見天光。是建國以來最重要的佛教考古發現之一。這一下,芙蓉山聲名大噪,遊客紛至遝來,4A級大牌子很快領到了。

然而,考古學家在整理和研究過程中,久久解不開這樣一個謎:是誰在這裏埋下一窖殘佛。從挖掘現場看,窖藏的遺像排列有序,整齊地分上下三層,較完整的身軀擺在中間,頭像則沿窖壁邊緣排放。最上層的造像上還有席紋,並有祭燒過的痕跡。在坑的東側,還有運送佛像到掩埋現場的坡道。這些跡象都表明,飛雲寺窖藏是有計劃、有步驟、有組織的行動。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曆史上滅佛運動的結果,還是佛教徒對破舊佛像的精心安置?曆史的懸案令人遐思無限……

有無數人曾向飛雲寺住持慧昱請教過這一問題,而每當這時,慧昱都是淡淡一笑:吃茶去。

是嗬,他栽種的茶樹已經長起來了,他沏出的茶好香好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