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奶奶竟還認得。”昭陽有些高興,連語氣都沾染上了些歡快。
“邊上這個是你男人?裏頭的孩子是……?”徐明薇遲疑了一下,想起傅恒說過的邊關吃緊,北狄正伺機而動一事,不太相信昭陽是單純地回鄉探親來的。
昭陽看一眼傅恒,笑道,“奶奶好眼力,奴跟著公主在關外多年,到底還是適應不了那兒的幹燥,眼下看著是好好的,早積下一身的毛病。公主憐奴忠心伺候多年,特準許放了奴歸鄉,路上聽說您跟著傅少爺外放到這兒來了,便順帶來看看。這是我男人,叫格魯特,能聽得懂漢話,就是說不利索,裏頭兩個是我草原上撿的孩子,一個叫央金,一個叫卓瑪,可憐生來就是沒爹沒娘的,奴到底是養了他們幾年,便也一起帶回來了。”
徐明薇聽見這兩個名字,臉一下變得刷白,這不就是大公主長生來信裏提到的孩子名字嗎?她竟也有兩個孩子了……徐明薇轉念一想,做娘的能忍心把孩子遠送到自己這兒來,那她自己,是不是已經出了什麼事?
徐明薇估摸著昭陽是還不放心傅恒,因此不敢當著他的麵說了實話,自己說實話心裏也是沒底,因此也沒說破,隻上前顫著手掀了轎簾,裏頭果真坐著兩個漢人打扮的小娃娃,做哥哥的正警惕地瞪著一雙圓眼兒看著自己,越發緊緊抱住正忙著啜手指頭的妹妹,仿佛一頭受驚的小獸,隻張著無甚威脅的爪牙,反而令人覺著十分可愛。
徐明薇估摸著兩個孩子的歲數也都合得上,一顆心便沉沉往下墜去,回頭再看昭陽,眼裏分明有淚,一時忍不住顫著聲兒問道,“孩子爹娘都不在了?”
昭陽點點頭,聲音不大,但十分堅定,“都不在了。”
徐明薇回身又去傅恒,他大概也猜到了吧,之前昭陽讓下人傳話時說的是“舊友之後”,自己在關外的舊友,除了大公主,還能有誰?
傅恒看她一眼,眉間還帶著沉重,卻開口應承道,“你們帶著兩個孩子上路,也不太妥當。畢竟年歲還太小,這一路奔波折騰的,萬一受點風寒,都是大事。再說你離鄉多年,隻怕故土難尋,世親疏離。不如都先在這裏住下,尋個差事安身。另外再傳了音訊回鄉,同家裏報一聲平安,豈不更好?”
昭陽聽了這話,又看了一眼徐明薇,見她也同自己點頭,便笑著同傅恒做了個禮,謝道,“此番來的確存了投親的意思,那奴便不再推卻,就此比鄰住下,還望傅大爺傅大奶奶不嫌呱噪了就好。”
既已說定,徐明薇連忙讓婉容同徐家管事招呼了一聲,又收拾出個院子,好讓與昭陽和格魯特一行人居住。
傅恒借口自己同段雲平有約,好留昭陽和徐明薇說些體己話,一時離了她們去了。
兩個孩子再懂事,一路上風雨兼程的,又離了親娘,也是受盡了驚嚇,這會兒被婉柔她們伺候著洗了澡,又喝過香甜的熱牛乳,終於感覺到了安全穩定,一時都支撐不住,抱成一團在床上睡著了。
徐明薇憐惜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仔細瞧著,眉眼果然都是像極了大公主的,那高高的鼻梁,估計是像著北狄的可汗王更多一些了。
昭陽那頭安撫下了格魯特,回到屋裏來,見著徐明薇便是撲通一跪。
徐明薇也是沒料到她會忽然行此大禮,連忙上前去扶,昭陽隻不肯,垂淚道,“奶奶且聽奴說完。”
徐明薇沒得法子,隻好應道,“你不說我也明白。是長生讓你送了孩子來的吧?你放心,且有我一日,便有他們一日,誰也欺負不了他們去。你先起來,長生到底出什麼事了?”
昭陽抹了抹眼淚,終於肯起身,輕聲說道,“一個月前,大公主偶然聽見了北狼王和幕僚的商議,曉得朝中有人和北狄勾結在一起,隻等著裏應外合,屆時開了防線口子,放北狄三十萬大軍長驅直入,直取燕梁。兩國商定事成之後,北狄和天啟便以燕梁為界,劃洲而治。大公主當時聽見便覺著不妥,北狼王此人野心勃勃,天啟拱手奉上的燕梁十六州也不過是驅虎引狼,抱薪救火,隻能緩一時之氣,不出三載,養足了兵馬的北狄定會不甘隔江垂涎,一旦引兵,天啟覆滅也不遠矣。”
徐明薇雖然早料到京中有人做鬼,但是沒想到那人為著大位之爭,竟連燕梁十六州都肯放於籌碼之上,拱手相讓!有如此子孫,真是敗家敗國,隻怕皇陵裏埋了的都要氣得跳腳起來。
“大公主連夜讓人往回送信,而後又死死相勸北狼王,隻可惜北狼王不肯聽,還笑她一介婦孺,又懂得什麼。大公主勸過幾次,反而惹怒了北狼王,再不肯到大公主的帳子來,反而扶起了新送來的宋夫人。大公主心灰意冷,半個月前忽地將兩個小主子交到奴手裏,讓奴對著雁門關的方向立下毒誓,定要平平安安地將兩個小主子送到奶奶手上。奴當時便猜到大公主是有心訣別,力勸大公主同奴一起逃回關內。公主隻不肯,笑著說道,‘我若是走了,你們便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