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說到這裏,眼眶又是一紅,別過臉去狠狠掉了幾滴眼淚,才回頭定定地看著徐明薇說道,“奴同兩個小主子的命,是大公主用她自己的換來的,奴在公主麵前發的誓,已經盡到了。往後會怎樣,全在奶奶。”
徐明薇明白她的意思,當即也扣手當胸,一字一句對天地起誓道,“我以我心對故人,有我一日,保他們一世,如有違此誓言,天地不容,神鬼厭棄,眾叛親離罷了!”
昭陽總算放下心來,又從袖底裏掏出大公主寫給她的信,一時抹著眼淚下去洗臉整理儀容去了。
徐明薇抖手拆開來看,字仍舊是那眼熟的字,隻不過大氣裏頭多了一絲溫柔,大概便是做了母親的緣故。
“明薇親啟:
你若有緣得見此信,我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別為我哭,也別為我難過,這一世我見過的,擁有過的,嚐過的,比那平安老翁都足夠了,人生若此,遑論虛度?我並不曾有遺憾,若真說起來,也就是那一年到底沒喝到城南的阿香婆豆花,胡家羊肉湯,不及比較一番,是草原上的手把羊更好,還是胡家的小羊肉滋味更足。人大概到我這個時候,便偏愛回憶,其實現在想來,冉星多半是編的,瑾希姐姐也是在吊我胃口,這兩者也並不那般難得吧?
隻可惜我沒機會再問她們一聲,編排這樣的謊話騙人,羞也不羞?如今她們應該也都是當娘的人了,原先一撥子人裏頭除了左家兩姐妹就我最小,往下一輩卻是我的誠兒和逸兒最大,你們再著急的,也急不過他們,好歹是為我掙了一口氣……往後你若是回京,記得帶著誠兒和逸兒去城南吃一碗豆花,喝一口羊肉湯,便算是替我嚐過了。
……
過些日子,你隻打發了昭陽回鄉去,她自己曉得的,弟弟再問起,也隻說孩子在路上發了急疫死了。京裏就算遇見,他看在我的麵上,多少也會認了,不予追究。隻是連累你家,從此仕途無望,升遷不及。若有相悔,便送了孩子去皇陵,那裏自有人接應,你也勿需以此為擾,我知你的心意,隻是嫁了人,多少都做不了主罷了。
……”
徐明薇匆匆看過一遍信,眼裏濕熱不止,一時將信紙圈圈點點地暈開,連忙又拿袖子去擦。動作驚動了睡夢中的卓瑪,小丫頭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抱著自己睡覺的哥哥,遲疑了一會兒,才朝徐明薇伸手要抱抱。
徐明薇見她不認生,自是又驚又喜,但看著生得團子一般的縮小版長生,隻愛得不行,連忙將她抱進懷裏,抹了眼淚柔聲問道,“卓瑪醒了?要水喝嗎?”
小卓瑪把頭埋在她胸前蹭了蹭,半晌才奶聲奶氣地說道,“姨,你長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樣。”
徐明薇滿腔悲情都教她一句話給衝散了,她這愛美人的脾氣,又是像的誰呢?!可真隨大公主!
“你不怕姨啊?姨把你拐出去賣了你怕不怕?”她故意嚇唬卓瑪道。
卓瑪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認真說道,“姨才舍不得。娘說,長得最好看的姨就是姨。”
這話說得徐明薇雲裏霧裏的,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大公主早跟孩子們提起過自己,一時心裏又是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才好。
“姨,娘說卓瑪以後就不叫卓瑪了,叫逸兒。姨,卓瑪有兩個名字,你有嗎?”
徐明薇搖搖頭,“姨沒有你娘這麼厲害,給你取了兩個名字,這裏的人也都沒有,以後咱們悄悄的,都隻叫了逸兒好不好?”
卓瑪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徐明薇欣慰地在她頭上又揉了揉,視線不經意地飄到小床上,才發現央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過來,正瞪著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她,也不知道盯著她們看了多久了。
“小鬼頭,到姨這裏來。”徐明薇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就算再努力地繃著臉,也捱不過妹妹的熱情招呼,有些不情願地靠了過來,自然也逃不過徐明薇的一頓揉搓。
“從今以後,你們就跟著姨過活。你叫顏天誠,妹妹叫顏天逸,以後再沒有央金和卓瑪了,記住了嗎?”
小鬼頭眨巴著眼兒,認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