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看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心想也真是奇怪,無論看了多少次,回回都覺著有些微妙的違和。一朝探花郎,以往是多麼風流意氣,如今好似花魁洗盡鉛華,甘願素手做羹湯一般。隻怕他那些京中故友若是相見,也斷不肯信眼前這一臉慈父模樣的,會是他們所熟悉認知的那一個罷了。
“你又在想些什麼,喊了你好幾聲了,全沒反應。”傅恒忽地拍了她肩膀一下,笑意沉沉。
徐明薇回過神來,見兒子正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他的包子臉,剛剛明明看水鳥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一點都不像個小孩的樣子,真是她生的嗎?
傅恒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徐明薇再欺負兒子,引了話題道,“再過了前頭的渡口,就是皇陵了。你可要去看一看她?”
徐明薇明白他說的是楊瑾希。當年雖然是有著徐傅兩家求情作保,明德皇帝雖然旨外開恩,留了楊瑾希一條性命,但同時也有個條件,楊瑾希作為應楊兩家九族遺脈,終此生不得再嫁,不得生子,不得擅離,替兩家守皇陵贖罪,至死方休。等徐明薇知道這事的時候,楊瑾希早從死牢中放了出來,守了半個多月的皇陵。
一時之間,徐明薇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如今傅恒問起,她倒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想去看看楊瑾希過得好不好,又怕知道她過得不好。
傅恒看出她心中遲疑,淡聲說道,“你心中記著她,她心中多半也記著你,這麼多年沒見了,好壞也去親眼看看,免得兀自白白猜疑。”
“便聽你的,去看一眼也好。”徐明薇朝他淡淡一笑,應道。
“今個兒是中秋,咱們預備著怎麼過?”傅恒見這事說定了,想起節日來,順口問道。
“船上材料也有限,徐婆子早上便來要過一回東西,看她神情,心中應該有數,隻等著吃便好。我思忖著好叫船家尋個水麵開闊處,將三艘船都拿板子鋪著橫連了,讓眾人都湊一回熱鬧。雖說是在江上,畢竟是個大節氣,不好就這麼混過了。”徐明薇慢聲說道。
傅恒連連點頭,“隻是不知廚房備的可夠?”
徐明薇笑道,“放心,早上徐婆子來要東西的時候便交代過了,且不論東西好壞,管夠是有的。”
傅恒自此放了心,抱著兒子輕聲慢語地讀書與他聽,一大一小,麵上皆是肖像得驚人的專注。
才兩歲的孩子,真不知道到底能聽懂多少。徐明薇搖搖頭,並不去管他們,自己也撿了昨天看了個開頭的誌怪,多半是美麗純真的狐仙,誘了趕考的書生,諸如此類的古代吊絲的意淫產物。
傅恒抬頭恰好瞥見她臨窗看書的這一幕,笑道,“昨兒你不是還嫌這書寫得好沒道理,我還當你不要看了。”
徐明薇稍稍挪開眼,回道,“這便是讀書有意思的地方,看一句,心裏也有十句應它,才好打發了時間,往後同嬌嬌和逸兒也才有話好說。”
傅恒好奇道,“這種話本,又有什麼好教女兒的?”
徐明薇笑道,“道理卻多了。須知這世上男兒,像書裏這般沒本事的,得空了也要摳著腳趾頭想想,能有個天仙般的姑娘眼睛不好看上他。洗衣做飯任勞任怨的,回頭保不準還得替他填了命,書生哭個一哭,不過兩年也就另娶了別人了。這個就要教女兒,命是自己的,舍在旁人身上都不值。”
“而那些但凡是個有點本事的,就別指望著人眼睛隻瞅著自己,不說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罷,外頭各式各樣,前程仕途名望,哪一處都比著自己緊要。這個就要教女兒,瞧中個有本事的,第一緊要的別落眼在小處,往長遠看了才好。”
徐明薇原本隻是玩笑,不想傅恒聽了這番話,臉上神色漸漸凝住了,半晌沒有說話。她也沒覺出自己說了什麼不好的,問了他一聲,傅恒也隻搖頭笑了笑,又抱著多多輕聲念起書來。
婉柔這時打了簾子進來,笑道,“爺,奶奶,逸姐兒和馨姐兒來了。”
一時便有嘰嘰喳喳的小姑娘說話聲湧進來,一大一小兩個炮彈咯咯笑著撞進她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