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好看小說

作者:曹雨田

張哲站在劇院大門口的台階上,眼睛不住地掃視著四周。可快20分鍾過去了,他始終沒瞧見一個熟人。

他漸漸地有點焦躁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劇場裏的演出就要開始,可自己卻還傻乎乎地站在這兒。以前每次看演出,他都要提前幾分鍾進場的。這不僅是一個文明觀眾應該做到的,同時也可以讓自己喘口氣,待會兒好聚精會神地觀看演出。他最討厭也最不理解這種人了,演出已經開始,他卻黑洞洞地跑來,急急地尋找自己的座位,逼得鄰座一個個側身讓他,影響別人觀看演出。

今天,他實在更應該早早地坐在位子上。一想到即將開始的交響樂演出,他就禁不住有些激動。這種孩子般的興奮已延續了三天了。昨天晚上,他甚至夢見自己和妻子一起坐在劇場裏,提前享受那音樂的盛宴。的確,張哲對交響樂一直懷著癡迷的愛。在中學和大學裏,他經常在聯歡會上用小提琴演奏那些名曲,贏來如潮的掌聲。去年考入上海音樂學院的女兒總喜歡說,她學音樂是為了實現父親的夙願,這話讓他又高興又生氣。確實,從孩提時代起,他就向往當一名音樂家。可如今,他年近天命,隻是個普通的建築工程師。可是他對貝多芬、肖邦、施特勞斯等音樂大師的熱愛,依然如故。每次,當他靜心欣賞他們的作品時,心裏都會產生一種神聖的感覺,仿佛靈魂得到了淨化。“音樂是天使的演講”,他覺得19世紀英國著名記者卡萊爾的這句話說得好極了。

又過去5分鍾,還是沒瞧見一個熟人,張哲不由得皺起了眉。本來,事情是很完美的,妻子今天市裏開會回來,兩人一起去飯店吃晚飯,隨後直接來劇院。可誰知下午快下班時,妻子突然打來電話,說市局的會要延長,晚上還要開會,今天趕不回來了。

張哲遺憾地擱下電話。突然多出來的一張票擾得他再也靜不下心來,他收拾起桌上正在繪製的圖紙,立刻跑出辦公室。這次上海交響樂團來縣城演出,僅此一場,而且大多是贈票。妻子為搞到這兩張票,可沒少花力氣,讓它作廢,太可惜了!可誰知跑了七八個科室,竟沒人要他的票。有的說晚上要搓麻將,有的說要去跳舞……張哲苦笑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唉,待會兒在劇院門口送給碰到的熟人吧,他對自己說。

可是沒有一個熟人打劇院門前走過。真奇怪,往日走在街上,老是碰到熟人,張工、張工地叫,今天卻一個也不見。難道他們知道他有張票要送人,都繞道走了?焦躁中,張哲禁不住自嘲道。

不知不覺,劇院四周的燈光明亮了許多,天漸漸地暗下來了。張哲忽然發現台階的另一邊出現了一些人,他們看見有人上來,就迎上前去。有人在等退票!看來,交響樂還是有知音的,他有點興奮地慢慢朝他們走去。可他完全錯了,那些人是票販子,手裏像折扇似的捏了一把音樂會的票,在向人兜售。可是票價降到60元,原價的一半,仍無人問津。張哲站在旁邊,驚得目瞪口呆。

終於有對戀人用一百元錢從票販子手裏購了兩張票,急急地跑進了劇院。張哲搖搖頭走開了,真不可思議,如此高雅的藝術,竟成了爛白菜,被公開地賤賣。記得去年南方一個歌舞團來縣城,演出劇照上都是衣著暴露的性感女郎,很豔、很俗,票卻賣得很紅火。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回到原處。

還是一個熟人也沒看見,他真有點急了。看來這票要作廢了,當然,他也可以像那些票販子一樣,賤賣了它,使自己有四五十元的收入。不,他絕不會這樣做,這是對藝術的褻瀆。同時,將贈票變賣為現金,也是一種十分卑下的行為。

劇場裏終於傳來了開演前的鈴聲,張哲瞧了瞧表,7點半了!唉,再等3分鍾吧,他實在不忍心讓票作廢了。他慢慢踱到台階左邊,眼睛朝下麵巡視著。忽然,他發現不遠處一棵行道樹下,站著一個年輕姑娘。她穿著一件無袖連衣裙,身材苗條,亭亭玉立。劇院大門上的藍色霓虹燈忽明忽暗地映照在她和那棵小樟樹上,一眼望去,有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她站在那兒幹什麼?是在等人嗎?還是……想聽音樂會?後一種猜測使他陡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把票給她吧!張哲猶豫地望著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