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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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發山

張局長經常到貝克大酒店去,不是到酒店開會調研,也不是他看上了酒店裏的哪個服務員,是他愛上了這家酒店的一道招牌菜——“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其實就是老鱉燉雛雞。老鱉是水族,鮮美且沒有腥味;雛雞是禽鳥,也是滋味清鮮。兩個都是小葷,一同烹調出來,鱉漂浮在湯上,四爪張開,盆底是塊塊雞肉,用筷一撥,鱉的甲、肉即行分離,其味似雞似蛙;雞塊也酥軟如豆腐,入口即化,絕無膩口的感覺。這道菜的特點是鮮嫩、酥爛、湯清、味醇,營養豐富,清新鮮美為其他菜所不及。鱉形容霸王,雞形容虞姬,“霸王別姬”這道菜名由此而來。

我想,張局長愛上“霸王別姬”,不僅在於這道菜的鮮美,可能還有更深一層意思在裏邊。在品嚐“霸王別姬”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想起楚霸王項羽,想起“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英雄末路的悲壯,還想起杜牧的《題烏江亭》:“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人們把在社會現實中的不公待遇、名不副實、遭遇不平等等,強加給了“霸王別姬”,因為許多人都有類似的不公經曆和不平遭遇。品嚐著“霸王別姬”,每個人都會因菜思人、因菜度己,而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從而獲得某種心理上的平衡,獲得一種虛擬的優越感。張局長說不定也屬於這類人。

據說,張局長到了貝克大酒店,別的菜不點,專點“霸王別姬”。就因為張局長愛吃“霸王別姬”,他很少到外地出差,把機會都讓給其他幾位副職了。

為了遏製腐敗,上麵出台了政策,不允許大吃大喝,不允許鋪張浪費,晚報社的領導讓我到各大酒店暗訪,看看哪個當官的敢頂風作案。我立馬想到了張局長,張局長嗜好“霸王別姬”,這下看他如何折騰。我決定跟蹤張局長,相信從他這裏一定有所收獲。

第一天。中午,張局長回家了。晚上,張局長回家了。直到張局長家的燈全滅了,我才悄然離去。

第二天。中午,張局長回家了;晚上,張局長回家了。直到張局長家的燈全滅了,我才悻悻離去。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個星期,張局長都是回家吃的飯。難道張局長不吃“霸王別姬”了?不可能啊。他有這個嗜好已經十多年了,怎能說戒就戒了?還是張局長知道我跟蹤他,故意不去貝克大酒店的?顯然都不是,肯定另有隱情。

我去貝克大酒店打聽,得知做“霸王別姬”這道菜的張師傅早在一星期前已經辭職了。酒店老板沮喪地說,飯店生意不景氣,一個大堂經理兩個廚師三個服務員四個保潔員都先後辭職了。

如此說來,張局長回家吃飯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貝克大酒店根本不做“霸王別姬”了。

有一次,一位同事結婚請客,跟我鄰座的是張局長的秘書小王。話題不知怎麼扯到了張局長身上,我順嘴說道:“張局長這下慘了,吃不到‘霸王別姬’了。”

“你知道個屁,人家想啥時候吃就啥時候吃。”小王醉眼迷離地瞪著我。

我當然不相信小王的話:“不可能吧,張局長天天回家吃飯,再說,貝克大酒店做‘霸王別姬’的張師傅也辭職了……”

“我告訴你,張師傅現在是張局長家裏的廚師!”小王打斷我的話,一字一頓地說,“你傻眼了吧?”

我真的傻眼了。待我回過神來後,心裏有了想法,打算在報紙上寫一篇轟動性的文章。

小王似乎看出了我的小九九,忙給我端了一杯酒,口齒不清地說:“大、大記者,你可別胡來,我跟你說,張師傅是張、張局長的爹!”

原來是這樣!孩子吃爹做的飯還不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可厚非的?我一下子泄氣了。

後來,我又得知一個確切的信息:張師傅是張局長的幹爹,張局長的親爹早就去世了。

難道是張局長為了吃“霸王別姬”方便,特意認張師傅為爹的?我很是興奮。

當我打算作進一步采訪時,又聽說張師傅是個孤寡老人,張局長認張師傅為爹,是準備給老人家養老送終的。至於他經常點“霸王別姬”這道菜,就是為了讓老人展示他的手藝,讓老人高興。我還聽說,除了接待,都是張局長自己埋單。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