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書生,做官後就拚命享樂,好把當年十年寒窗的辛苦補回來,連動筆修史時也要美女持燭侍酒的宋祁,在其兄長勸他不要過於奢侈時,就說:“我們當年吃鹹菜稀粥,為了什麼啊?不就是為了今天的享受嗎?”而範仲淹卻並不這樣。

他的剛正在此次便開始顯現。天聖六年(1028年),範仲淹向朝廷上疏萬言的《上執政書》,奏請改革吏治,裁汰冗員,安撫將帥。宰相王曾對萬言書極為讚賞,時晏殊在樞府,王曾便極力推舉範仲淹,晏殊遂麵聖陳述範仲淹既往政績。十二月,仁宗征召範仲淹入京,任為秘閣校理,負責皇家圖書典籍的校勘和整理。

他屢次上書,直諫最高統治者。天聖七年(1029年),仁宗十九歲,章獻太後(宋真宗章獻皇後)依然主持朝政。冬至,仁宗準備率領百官在會慶殿為太後祝壽。範仲淹認為這一做法混淆了家禮與國禮,就上疏仁宗說:“皇帝有事奉親長之道,但沒有為臣之禮;如果要盡孝心,於內宮行家人禮儀即可,若與百官朝拜太後,有損皇上威嚴”,諫言仁宗放棄朝拜事宜。上疏奏報內廷,沒有獲得答複。範仲淹又上書太後,請求還政仁宗。奏書入宮,再次石沉大海。

晏殊得知範仲淹上疏,大驚失色,批評他過於輕率,不僅有礙自己的仕途,還會連累舉薦之人。範仲淹據理力爭,並回寫一封長信(《上資政晏侍郎書》),詳述自己做法的緣由,申明自己的政治立場:“侍奉皇上當危言危行,絕不遜言遜行、阿諛奉承,有益於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雖有殺身之禍也在所不惜。”範仲淹當時隻是個小小的秘閣校理,負責在皇家圖書館抄抄寫寫的活兒,居然敢上書讓太後還政。好在他遇上的不是武則天,想一想真讓人汗流浹背。如果範仲淹此時就被誅殺,也就不會有《嶽陽樓記》了,我們今天隻能在史書上看到這樣寥寥幾字:“天聖七年,秘閣校理範仲淹上表忤章獻太後,下獄死”。

盡管沒殺頭,他還是被貶出京,在地方沉寂了三年。範仲淹雖“處江湖之遠”,卻依然不改憂國憂民本色,在此期間,他也多次上疏議政。朝廷欲興建太一宮和洪福院,範仲淹認為“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建議停工;在吏治方麵,範仲淹針主張削減郡縣,精簡官吏,並多次上書陳述中央直接降敕授官的危害,認為“不是太平治世的政策”;又建議朝廷不可罷免職田,認為“官吏衣食不足,廉者複濁,何以致化”。範仲淹的這些上疏雖未被朝廷采納,但其一片忠心打動了仁宗。

明道二年(1033年),太後駕崩,仁宗親政,召範仲淹入京,拜為右司諫。時群臣多議太後垂簾時為政之失,範仲淹卻認為太後雖秉政多年,但亦有養護仁宗之功,建議朝廷掩飾太後過失,成全其美德。仁宗采納,詔令朝廷內外不得擅自議論太後之事。

仁宗因劉太後新亡,欲立楊太妃(宋真宗章惠皇後)為皇太後,參與軍國大事。範仲淹認為頻立太後,有皇帝不能親政之嫌。仁宗采納,罷黜太後冊名,但稱謂不改。

七月,天下大旱,蝗災蔓延,江淮和京東一帶災情尤其嚴重。為了安定民心,範仲淹奏請朝廷派人視察災情,仁宗不予理會。範仲淹便質問仁宗:“如果宮中停食半日,陛下該當如何?”仁宗幡然醒悟,派範仲淹安撫災民。範仲淹應詔賑災,開倉濟民,並將災民充饑的野草帶回朝廷,以警示六宮貴戚戒除驕奢之風。

此後,範仲淹繼續挺身而出,力諫仁宗。這就是伏閣請對。

明道二年(1033年)冬,郭皇後誤傷仁宗,宰相呂夷簡因與皇後有隙,遂協同內侍閻文應、範諷等人,力主廢後。消息傳出,群臣議論紛紛,都認為廢後不合適,範仲淹也向皇帝進言。因呂夷簡事先令有司不得接受台諫章疏,疏入內廷,不得奏。

範仲淹遂率中丞孔道輔、侍禦史蔣堂、段少連等十餘人跪伏垂拱殿外,請求召見,仁宗不見,派呂夷簡出來解釋。範仲淹等與之當庭辯論,呂夷簡理屈詞窮,無以為對。

第二天,範仲淹與眾人商議,打算早朝之後,將百官留下,再次與宰相諫爭。一行人剛走到待漏院,朝廷詔書下達,外放範仲淹為睦州知州,孔道輔等人也或貶或罰,無一幸免。河陽簽判富弼上書仁宗,建議詔還範仲淹入京,以開言路,未得批複。

景祐元年(1034年),範仲淹調任蘇州知州,辟所居南園之地,興建郡學。時蘇州發生水災,範仲淹命令民眾疏通五條河渠,興修水利,導引太湖水流入大海。次年,因治水有功,範仲淹被調回京師,判國子監,很快又轉升為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範仲淹在京城大力整頓官僚機構,剔除弊政,開封府“肅然稱治”,時稱“朝廷無憂有範君,京師無事有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