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世間極品,便是極難得的,又有幾人有這份幸運呢?回首那些纏綿的日子,危機早已暗暗埋下,細究起來,那時的李益還沒有能力享有這份幸福,他解不開圍困著霍小玉的重重難題,他就開始粉飾太平。
他開始編織浪漫的夢境,在夢裏沒有世俗和等級的約束,隻有綿綿情意。好聽的說這是浪漫,難聽了就是欺騙。先是他連著自己和初時還算清醒的霍小玉一起騙,待得把霍小玉弄迷糊了,他倒是先一步清醒了。
可他沒有叫醒越來陷得越深的霍小玉,自己跑回做夢前的原點去了。這是我最要為霍小玉歎息的地方,一個清醒、聰慧的女人一旦迷糊了,甚至比一個原本就迷糊、遲鈍的女人還要蠢鈍。這也許是因為她們在犯糊塗的時候,還自詡如當初般清醒,以至於到了夢醒時無法回頭,成了那撲火的飛蛾。
霍小玉生於唐大曆年間,承母親的舊技,做歌舞妓待客,屬於賣藝不賣身“青倌人”。其父是唐玄宗時代的武將霍王爺,母親鄭淨持原是霍王府中的一名侍姬。
霍小玉雖是婢生的庶出之女,然看其才華,縱使不得勢,當年的吃穿用度、詩書教養也沒缺過,幼年時的景況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小姐好得多。
命途多舛,紅顏薄命,霍小玉的母親即使沒有香消玉殞,處境也大不如前了。在霍王去世後,也如眾多妾室、美婢一樣,分了些許財物,掃地出門,連帶著霍小玉也一並如此。可憐她連被家族當做棋子聘高門的資格都沒有,離了王府,連姓氏都改了。
“易姓為鄭氏,人亦不知其王女。”
所謂霍小玉,“霍”字不過是尊重這位有情有義的女子才給的稱呼,其實她早已改姓鄭。她與往日的榮華富貴徹徹底底地斷絕了關係,那段過往日後反而成了折磨她的荊棘,還在最關鍵的時候給她灌了迷魂藥。
當那花季般的年紀到來,霍小玉出落得亭亭玉立、才華橫溢,盡管淪落風塵,也一直潔身自好,頗受人青睞。可淪落了就是淪落了,心氣兒再高也進不了良家。再或許真有那願意娶她的良家,隻是沒有功名,財力也不濟,鄭氏與她又怎甘心一顆明珠淪落到油鋪子裏去呢?於是一個“明珠”計劃開始了。
鄭氏離開王府之後,應是曾經想過要開始一段與往日不同的生活的。淨持這個名字不屬於王府美婢,哪個王府會給近身丫鬟取這般素淨的名字?淨持,應是鄭氏離開王府後的名字,縱使不見得皈依了佛門,也能表明她隻求身心得寧靜的願望。
可不知是從未死心,還是度過了前些年的傷痛之後,那顆紅塵的心又重新砰砰亂跳了。她望著美麗的女兒,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尋一位才氣縱橫又身家優渥的俊朗男兒來婚配。
她是這樣打算的,這般條件的好男兒,若與之論嫁娶,那真真是比登天還難!若納與其為妾,倒不是不可能,可看看那些法例,能納妾的多數已並非年輕的兒郎。
於是,鄭氏動了心思,尋一位青年才俊,縱使沒有名分,隻要霍小玉得人疼愛,日子過得好也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她想這些的時候想必隻記得當年得寵時的風光,忘記了一個得寵的婢尚且下場淒涼,一個即使寵上了天的妓又能如何?再退一步說,那位青年才俊如何能有霍王的資本和魄力?
於是,鄭氏找來了媒婆鮑十一娘,這鮑十一娘曾經是薛駙馬家的婢女,後來贖身嫁人,幹起了媒人的營生。要說這位精於世道,又與鄭氏同樣的出身,難道就不曾婉轉的勸上幾句?
畢竟鮑十一娘以自己的切身體會和從業經曆,前前後後看得也多了,如何能不明白對於她們這樣的女人什麼樣的婚事最合適?可鮑十一娘是個媒婆,是吃這碗飯的,要是說了實話,鄭氏的心思落空,這樁生意也就沒了。
結果就隻能是她給挑了一個條件合適又沒什麼風險的人選,這就算是她的好心了。
這個人選就是李益,他的條件不必說了,還有一點非常可貴。他不是本地人,不光沒有妻房隨行,父母長輩相隔千裏,家裏若要管束他,那可要費勁了!鄭氏一聽大喜,當即讓鮑十一娘去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