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痛不如短痛(1 / 1)

霍小玉能堅持下去,憑的是她心中那雷打不動地誓言,她一直死心塌地望穿秋水地等待郎君。她身邊有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見慣了那背信棄義的負心郎,也定是有人勸她不要空等,不該在一棵樹上吊死了,該早早看清了負心郎的冷酷和無情。

可她偏偏不信,執著地苦等,不久就相思成病了。霍小玉當初把“色衰”想成失寵的理由實在是想得太輕了,那些個因此失寵的女人,多數偶爾還能見上自己的男人一麵,就是遠遠望上一眼,吃吃飛醋,也比她這樣不明不白地守活寡要強許多。

她還有不及人之處,就是別的被棄之婦,還能得到男人經濟上的支持,即使沒有風頭正盛時候連領帶拿的多,至少還能維持基本生活。可霍小玉算是倒了大黴,李益一去一年多,留給她的那點資財早已耗盡,她不得不典當了父親霍王特別請人為她打造的紫玉釵。日子過到這個地步,真是潦倒極了。

老玉工認出此釵乃霍王府舊物,感慨萬千,引至如今的主家延先公處,賜予十二萬貫錢,這才把日子過下去了。每到這裏,我總會想,若是李益大大方方地見上一麵,解釋清楚了,安置妥當了,這也算是一個說得過去的了斷。

長痛不如短痛,霍小玉往後的日子即使了無生趣,可無論如何也能過下去,縱使似行屍走肉,也總不會送了性命。

可事情偏偏急轉直下,李益懦弱的性格導致他采取了錯誤的處事方式,他的所作所為讓失望的霍小玉徹底絕望了。令霍小玉絕望的不僅是終將無法實踐的誓言,更多的是,她看透了李益,她對李益這個人徹底地絕望了,伴隨而來的,是對曾經海誓山盟的懷疑。

“生字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沈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晨出暮歸,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

在霍小玉苦苦打探李益消息的時候,李益至少回過兩次長安。一次是到盧家下聘,另一次是成親,之後更是住在了長安。他想,既然已經誤了盟約之日,霍小玉又相思成病,他如何有臉麵再去相見?那就索性不見了罷。

於是,李益扮演起了古代特務的角色,早出晚歸,避免與打探消息的人碰麵。見到與霍小玉有關的人,要麼叮囑對方切不要與霍小玉說起,要麼咬死牙關,抵死不談或抵死不見。發展到最後,連他的族中表弟也看不下去了,在霍小玉麵前把真相和盤托出。個中好友更是勸他見上霍小玉一麵,可他偏是抵死不從。

霍小玉捂著胸口,淚流滿麵。

借口,分明是借口!他已成親,她能將他怎樣,為何避她如避蛇蠍猛獸!說是有愧於她,可她都相思成疾了,居然還不肯見她,豈不是要繼續害她,豈不是虛偽?

原來她霍小玉看錯了人,錯了,真的錯了!當初並非李益騙了她,是她騙了自己,她把他想像成了她的良人,被他的才華,被突如其來的愛情蒙了眼。他根本不是她的良人,從來都不是,他的懦弱、逃避,哪裏是她的良人?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會愛上他,更不會委身於他,哪怕所求不過八九年的光景。出眾如她,驕傲如她,怎會落到如此境地?對那些從良嫁與商賈的姐妹,她不屑過,甚至嘲笑過,如今她卻還不如她們了,這叫她如何甘心?

霍小玉終於倒下了,臥病在床,日日被悔恨煎熬。一位黃衫俠客實在看不下去了,也顧不得什麼禮節風度,直接挾持了李益。各位看官不妨欣賞一下李益被帶到霍小玉麵前的全過程,這可比抓通緝犯還需要周密的部署呢。

黃衫客先是混跡於李益遊玩的好友當中,這當然是得到這些人的默許的。興許不光如此,這些人也為整個“挾持”過程出謀劃策了。李益正在興頭上,黃衫客興致勃勃地介紹了自己的家宅和蓄養的歌舞姬以及十數匹駿馬,邀李益前去賞玩。

李益隱隱有了預感,假托有事不肯前去,於是黃衫客“挽挾其馬,牽引而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益若是還想全了讀書人的臉麵,就應該借著這個台階走下去,向霍小玉道歉,再來一場好聚好散的分別。可他偏偏不如此,他竟“鞭馬欲回”,被黃衫客的數名家仆團團圍住,捉下馬來!

如此可惡的行徑,連下人都看不過。接下來發生的更為狼狽,“抱持而進。疾走推入車門,便令鎖卻”。就是說,家仆們連挾帶抱地把李益推進了馬車,因怕他逃走,還忙不迭地把門鎖上了。

此前一夜,纏綿病榻的霍小玉做了個夢,夢裏她見到了李益,當時她脫去了鞋子。這是個不好的預兆,脫去鞋子意味著永遠的了斷。無論愛與恨,他們是注定糾纏一輩子的,如何才是了斷,唯有死亡才是最徹底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