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毒咒(1 / 1)

李益終於展現出了有情人的一麵,他身著白衣為霍小玉守靈。李益很是悲傷,不單是傷情,也有被良心譴責的痛苦。不與盧氏成親是不可能的,他無法對抗他的家族。可早一點給霍小玉一個交待,不至於害了她的性命,卻是能做到的。能做而沒有做,終將讓他悔愧終生。

有一天夜裏,李益朦朧中看見了霍小玉,她仿若再生,她為李益對她仍有情意而欣慰,可也表明到了地府,她也無法真正釋懷。我總要在這裏歎息,佳人已逝,鬼魂之說不過是李益的一種臆想。他希望霍小玉原諒他,可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說到底人沒了就是沒了,又去哪裏得到逝者的原諒?

也許他們之間的情加上這份愧疚,足以令李益一輩子不能安心度日。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勞,因為從此折磨李益的不是霍小玉,而是他自己。

文中說,李益與盧氏回到鄭縣之後,終日疑神疑鬼,懷疑盧氏不貞,先是虐打,後是休妻。後又再娶、納妾,仍然如此,他的一生就這麼毀了。這說法像是按照因果報應的邏輯編撰出來的,不一定屬實。不過,按史書上記載,李益的後半生仕途不順,生活潦倒,卻是千真萬確,霍小玉的詛咒應驗了。

聽說過許許多多的毒咒,霍小玉的這一個算是惡毒的了,與蕭淑妃詛咒武媚娘的程度不相上下,涉及範圍甚至更廣。不過我並不讚同她牽扯無辜。

她的詛咒很情緒化,因而遷怒於李益的妻妾,她隻是想報複,隻是希望李益不幸福,再也無法感受到愛情、婚姻的美好。

李益也明白霍小玉的用心,正如《雜曲》的最後幾句:

“同器不同榮,堂下即千裏。

與君貧賤交,何異萍上水。

托身天使然,同生複同死。”

他們近在咫尺,卻仿佛相隔千裏。他們貧賤時相識、相交,浮萍本就漂泊無依,他們卻還比之不如。這一世的命運是早已注定了的,但求能夠一同度日再一同死去。

霍小玉恨他,但沒有愛何來恨?他知道不是她本性惡毒,而是要通過毒咒來表達她那強烈的愛與恨。

在她看到李益的潦倒和不幸之後,她可會釋然?放過他,也是放過了自己。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就好。我認為霍小玉不會釋然,因為她不是別人,她是敢愛敢恨的霍小玉。錯了就是錯了,恨了就是恨了,她不能原諒自己,也就自然無法原諒李益。她的愛很深,恨也很深,假使那顯靈的鬼魂是真的,不是也要在幽冥中糾結到永遠嗎?

霍小玉用她的生命染紅了千古被辜負女子心頭那抹恨,從那以後,世間的歡樂與美好全與李益無關,“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成了他的內心寫照。

當初,他若是再勇敢一點,再敢於承擔一點,也許他們將會是相忘於江湖的一段佳話。如果這世上有也許……

“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大曆十才子”之一的李益邊塞詩雄渾有力,《夜上受降城笛》是其代表作。他的“幾處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劍白雲天。”(《鹽州過胡兒飲馬泉》)有太白的豪放高邁氣,再有“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喜見外弟又言別》)又得杜甫的滄桑沉鬱之味。說他是“大曆十才子”中的翹楚並非言過其實。李益的閨情詩清雅有致,一首“嫁得翟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給弄潮兒。”把怨婦的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可惜如此有才華的李益卻因霍小玉而終於背負惡名,被視作背叛愛情的無信無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