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1 / 3)

那天,我特意穿了件純白色長裙,一頭黑發就那麼自然順暢地披著,額前的劉海透出女孩子的清純。

在見麵之前,我有點緊張,此前一次聊天中,餘程遙曾明確表示我必須美麗的,否則他是很難愛上我,對此他坦言,他的愛情是非常物化的,是不存在超越的。我倒不希望他愛上我,但我高傲的本性是隻能我說NO,而不能別人對我說不,所以我非常怕自己會讓他失望。

就是在那次聊天中,餘程遙這樣設問,如果他要死了或生病了我會怎麼辦?我說:“如果我愛你,如果我們有誓在前,我會為你去死!”我說這話是完全真誠的,真的,如果我愛他,我會不顧一切不惜一切的。當時餘程遙說:“我真是冷不防地讓你強烈地把我感動了一把,要知道現在的人們,普遍地失去愛與被愛的能力,我就是這樣,所以我愛你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你必須漂亮。”我當時非常失落,甚至不想與他見麵了。

我們說好了的見麵地點是在燕兒島路的夢馨兒咖啡屋。我準時趕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猜測哪個人會是他。我們說好了,不告訴對方穿什麼樣的衣服,到時候憑感覺看能不能認出來。

結果我差不多剛到沒多一會兒,一個不是很帥、但風度與氣質都上乘的男人向我走來,他開口便說,你是修美吧?我是餘程遙。

他的個子不太高,大約一米七四五的樣子吧,膚色也是如“上網無聊活著沒勁”那樣偏黑,這是他唯一感覺與我非常不同而大有自慚形穢之意,我也一樣戲言道,沒什麼不就是賽過張飛氣死李逵嗎?當然他也沒那麼黑。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也與“上網無聊活著沒勁”非常接近。但他沒有“上網無聊活著沒勁”長得模樣帥,不過看起來非常憨厚。我非常驚奇的是他居然沒有戴眼鏡,“上網無聊活著沒勁”不過是個碩士就戴了六百度的眼鏡,我本以為餘程遙是博士至少也得是八百度的眼鏡吧,但他卻是同我一樣的裸視。他故意將裸視兩個字強調了一下,然後觀察我的表情,那是在我落座之後,我明白他的用意,便裝糊塗。但我還是不信他果然不近視,我懷疑他是不是戴了隱形眼鏡,他因為對我的滿意而無法控製的那種喜形於色,哈哈笑著說,不信,你就扒開我眼皮,看看到底有沒有隱形眼鏡片。

我驚得啊地叫了出聲,這太不合乎禮節的話,居然是出自一個名牌大學的教授之口。他卻不以此為收斂,反而來了個更不合禮節的,厚著臉皮天真地壞笑著說,啊什麼啊,有什麼可怕的,我隻不過是讓你扒開我的眼皮,又不是讓你扒開我的包皮。

餘程遙那種學院派的儒雅氣十足的風度與氣質,正是我一向所欣賞的,他的風度翩翩與猻主任的風度翩翩完全不同,沒有油滑感,沒有小氣派,更沒有故意做作,是那種典型學院派的,我欣賞這樣的翩翩風度,說實話,我對他產生了好感。而我也同樣讓他滿意非常,他說我同他想象中的一樣,果然是隻美麗可愛的小白貓,明眸皓齒,不光冰雪聰明且還有著冰肌雪膚,而最難得的是不加修飾的天然美,他最討厭那種熊貓眼和長長的紅指甲了。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非常愉快,他哈哈大笑著說,我沒有禿頭頂、滿臉的皺紋吧?我的真實年齡是35不是53。他也一樣地讓我看了他的身份證工作證學曆證。然後他說感謝因特耐特,讓我認識了一個這麼溫柔可愛這麼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他高興得簡直要蹦高,說他好久沒這樣感覺了,全身似乎都在一瞬間充滿了青春活力。

我卻故意撅著嘴撒嬌說,討厭因特耐特。那時候的我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這話竟會成為一句讖語,當我有一天再說起這話時,痛徹心扉,恨得已不能再恨,恨得已不能再有感覺了,因為再有感覺我的破碎的心就將也不存在了。

那些女博士、女碩士簡直神經病,幼稚得象個中學生,古板呆滯象個老修女,一點情趣都沒有,和她們在一起還不如死。

算了算了,你還罪不致此,所以就別判你死刑了。

一間雅致的小間裏,餘程遙再三請我點菜,我也不客氣,點了幾個,他又挑價位更貴的點了幾個,然後我們開始吃。他說,我現在不吃也飽了,因為我一直在用眼睛吃呢,怪不得說秀色可餐呢,看來我此番青島之行真是不虛此行,我也算是不虛此生了,我真的沒想能遇到這樣一個才貌俱佳的人。我低垂著頭淡淡地笑了笑。

他忽然很嚴肅地說:“貓兒,你以後不要再為那個姓齊的哭了,你知不知道我太心疼你了。”確如斯言,他還是很知道心疼我,那天我吃完午飯一出來,正好是初秋似火的驕陽,我本想走走,但他馬上招手打的,同時嘴裏在說著如果他能有輛自己的汽車就好了。“美女當乘香車。”他解釋說,“你那細皮嫩肉的,讓那老毒日頭一曬,準得象讓開水燙了似的,我這老皮老草的是什麼事兒也沒有,我要是自己一個人就肯定曬著太陽走回去了。”當年作為一個東北人的他大學畢業後曾在西北大沙漠裏工作過兩年,什麼苦都吃過的。“不要管結果,隻要有過程就行了。你們當初相愛的過程那麼美麗就足矣了,不必非得白頭到老。你知道嗎,我讀博士時候的導師說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話是什麼嗎,人生的意義在於過程而不是結果是我們大家一小就經常聽的,但很難打動人心,隻有我的法國導師的比喻最到位:人生的意義就象是做愛,結果無所謂,快樂全在做的過程中。”

這話讓我羞得臉兒發燒,如果是在網上或電話裏我會擊掌大叫其妙的,以後我將這話學給無數個人聽,他們都跌足大叫真是比喻到位,言中其要。

餘程遙厚著臉皮不失時機地說,貓兒,你一害羞,真可愛,麵如三月桃花,水嫩欲滴,怪不得古人形容說,那皮膚嫩得吹彈得破呀。

我忙羞答答地轉移話題,你到博士,真可謂是讀書破萬卷,但我的問題是,你共學了多少垃圾知識呢?有三分之一吧?

不,以實用角度來看,至少是三分之二,但對於綜合素質的提高還是有用處的。

我不同意這種浮泛的說法,二十歲完成博士學業,那應該不是神童天才們的事。

是的,你可以這樣希望,但不可能成為現實,這話很幼稚,這世上很多的事情,明知是合理的,但就是不可行,這是一個永遠無法解決的現實悖論。

那你就不必驚訝我小小的學曆卻能與你洋博士坐而論道了。因為我是棄其垃圾直取精華。

你這也是實用主義的一種,這樣的問題討論一千年,會一千年爭論不休,唯一聰明的作法就是不討論這類問題,得學會聰明。得學會聰明。餘程遙很強調這後一句,他通過重複說了兩遍的做法讓我感覺到的。

餘程遙給我夾菜,我優雅地伸出筷子,夾起放進張得半開的小口,然後抿嘴細嚼慢咽。他眯著眼睛欣賞地看著我吃。同時,我們仍在海闊天空地聊著,我信口說,我們真是象開了個座談會。

貓兒,我最想開的是臥談會。貓兒呀,我還是勸勸你,不要再對他念念不忘了。他們這種人我知道,他們是不能甘心過一個平凡人生活的。

我佯作生氣地怪他為什麼總是對齊振念念不忘,他說,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人家都說情敵之間的思念是要超過對情人的思念的。其實我的意思呢,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這大好青春和這如花似玉之身,讓我來作這憐香惜玉之人吧,讓我來幫你把這錦繡年華共同物化,以不使它們虛度。一會兒,就到我的住處吧。

我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直接,頓時便翻了臉罵他“討厭,混蛋!”並拿起手提包要走,他站起來攔著我:“罵得好,再罵一句。”我又連罵了兩三聲,一聲比一聲更柔且火氣漸消漸無。我罵完,他也不惱,說,貓兒,我這人不是個好色之徒,這隻是人之常情,並且我也不是臉皮厚,我隻是太喜歡你了。我對你是太溫柔了,對別人是不可能的。我以前在大學裏談過一個女朋友,我們剛偷吃了禁果的第二天,我正在看書,她就來找我玩去,我當時就火了,讓她一個人兒玩去吧。我這人從來都是把我的學業放在第一位的。她覺著,都那樣了,根本不聽繼續叫我,還上前扯我的書,我當時就一把推開了她,滾!滾!我連罵了她幾聲,她先是驚得眼睛瞪得溜圓,然後就哭著跑了,我們同學都讓我去哄哄,我也沒聽,繼續看我的書,等我把這段的課題搞完了,她也又挎上了別的男人胳膊了。但我現在對你,簡直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嚇著。

我故意把嘴撇了撇,沒說什麼,他看著我繼續說,有個公關小姐來找我,要我們航天部剛剛完成的新項目專利,這個女的真能磨,把大夥都弄得很沒轍,因為她還很不要臉,恨不能往人家懷裏鑽,你想男人哪有那麼狠的心啊,於是就推給我,說這是餘博士的專利,隻要他同意,我們沒說的。那女的就奔我來,我不等她開口,就瞪眼大罵,你給我滾一邊子去!我煩你!結果把她真給嚇跑了。

我們吃著說著,我忽然想起了“上網無聊活著沒勁”,此刻,他已睡在了冰冷的地下,並且是因為我的緣故!我每想到這一點都不禁全身冰冷。我便給餘程遙講了這個傷心的故事,他說,是的,結局確實讓人難過。不過,你沒有錯,千萬不要過於自責。

我本打算一輩子都不再上網了,可現在我不僅上網了,並且還與別人聊得很快樂。我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樣既對不起他,同時也讓我討厭我自己。

這沒什麼,人都有追求快樂的本能,不要太和自己過不去了。人是變化的,如果他不死的話,那麼他會傷心些日子,仍舊去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快樂了。死者且已矣,生者且偷歡,人生在世,誰能管得了那麼多,太累了。然後他便說起有次在大酒店吃飯,陪酒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也是同貓兒你一樣的國色天香,當時老餘我非常為她惋惜,就批評她應該上學去,為什麼要貪圖享受淪落風塵,沒想到這個女孩子聞言,淚水頓如開閘的河水一般,真的,我從沒有見過哭得那麼傷心的眼淚,簡直不僅不是滴落,而且也不是小溪一樣地往外流,完全就是奔湧。”原來她這樣做是出於萬般無奈,她母親重病在醫院進行化療,離婚的父親不管,本來她學習成績很好,沒辦法隻好綴學幹了這個。這件事至今餘程遙一經想起便心裏酸楚得很。這個故事也喚起了我的傷心。我說如果有條件的話,我其實最想讀考古專業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