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3 / 3)

通過以上的一段文字,吉克打算讓我幹什麼就不言自喻了。吉克起意包裝我成為主持人,還要感謝現代化的傳輸工具。有人說,現代人是電話人,失去了麵對麵說話的興趣,而是喜歡處理過了的聲音,我們在長時間的話聊中,吉克發現了我的這個天賦。

然後吉克找形象設計公司的形象設計人,開始包裝我。形象設計師對我的氣質、形體、容貌、衣著、談吐、發型、整容與化妝提出一覽子的計劃,從而達到了對我這個人的改造與設計,提出了我的形象的設計的總方案。

我就這樣在網聊中認識了有幾千萬的大富商吉克,於是順理成章地我當上了由他獨家讚助的電視台某檔欄目的主持人;於是水到渠成地我又進了一所中國一流的名牌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班,雖然沒有學位也沒有學曆,隻不過是個結業證,但我可以運用模糊邏輯,在很多場合說“我是碩士”!於是眾人看我的目光就會由看一個專科學校畢業的小護士一躍而進展到看一個名牌大學碩士的高度。這是一個懶得認真的時代,幾乎完全不可能有人對這話刨根問底並進行調查,由此發現了我這個所謂的碩士與那些真正有學位與學曆的碩士的區別。這種效果也許就是那些進班學習的經理們追求的吧。

研究生與碩士這些個詞彙讓我的心靈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喜悅滿足感,我在心裏對物質的力量和金錢的力量由日漸感歎到日漸臣服,並且我切切實實地認同了我那位隻嫁給自己的曾在一旁使勁攛弄我與吉克接近的漂亮護士同事關於女人務實的利益論。

在今天的中國城市裏,出現了這樣的一類新美人,在美國這種女人被稱為NewCookie。她們大約二三十歲,擁有姣好的麵容和妖嬈得能讓男人眼睛發亮的身材,盯住那些有錢和成功的男人,隨時準備顯露出大腿和扭動滾圓的屁股及挺聳起飽滿的乳房,她們追求的是享受、金錢、地位和肉體的快樂,從男人那裏撈到她們想要的一切。她們嚷嚷著要成為這些成功男人的第二第三甚至第四個老婆,但實際上她們隻是嫁給了自己,借助男人的力量來成全自己。漂亮被稱作是一張有時限的博士學位,漂亮女人天生就是高檔客房的住客,就是電視台的主持人小姐,就是高級消費場所的消費者。在今天女人的物質特性被強調得非常之高。但是女人的這個市場,歸根結蒂還是因為這世界其實是一個男人的世界,是男性視點規定好了的。這是一架看不見的攝影機,但讓一切都具有了它預先設計好的特征,正是在這種男性視角的塑造下,女人來到了城市,才日益地物質化,這種物質化是指女人把自己的母性遮蔽,把自己的第二性征充分地強調,借以投合這種男性視角,以此來換取男權社會的肯定,得到她們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我發現,一些女人之所以變成了新美人,實際上是男人使她們變成這種人,是男人的世界使她們變成了迎合男人需要的人。而反過來,她們又對男人增加了巨大的壓力,要求男人必須是成功和有錢的,否則你便娶不到漂亮的她,甚至不能和她交往成為朋友。那些不成功的男人便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們也就又以這些新美人對男人的期待來塑造自己,要求自己,從而也把自己追上快車道,進入一輪瘋狂的角逐和競賽。

也許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甜蜜的敵人,同床異夢者、磁場的兩極、刀與刀鞘、汽車發動機和汽油。在城市中,男人和女人的戰鬥和合作比其它任何地方都激烈,在城市中,女人的母性被擱置了,男人的堅忍和責任被收藏了,男人和女人都把自己物化,變成了互相需要和互相傷害的人群,他們的觀念變化、關係組合也就成為了城市中婚姻關係與愛情關係的新的圖景。

以上就是熱血沸騰初出茅廬的傳媒主持人修美在第一次獨立主持節目時運用自己的才華寫成的一篇供解說演講的台詞。

我做的這期節目標題是“討論男人和女人的關係”,這標題乍一聽就給人們一種特殊的感覺,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個觀眾看到這個題目後,心不住地咚咚跳,心想這話隻能背地後摟著情人或兩三個極密的摯友在酒熱麵赤之際口無遮攔暢所欲言,哪能在大庭廣眾之前說呢?那“女同誌洗澡、男同誌參觀、行看不行摸”的效果正就是我們想要的。當然,我們作為大眾傳媒不可能有失大雅,我們會非常巧妙地最終將它納入允許的通行的大眾價值體係裏。我會在最後總結說,這樣對於男人是個上進的促進,對於女人,在意識到生存壓力之後,不再依附於男性,而表現出自己的人格魅力與力量來。

本以為這期節目能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當然也確實有了不錯的反響,十幾到幾十個女性觀眾打電話到台裏來發表自己對此現象的看法、成百上千個男性觀眾打電話到台裏問那個漂亮優雅的女持人的個人情況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我為了做這期節目也是好好投入了一番創作的激情,努力開動腦筋,因為管怎麼說,用台裏同行們的話就是:“那拿出來的東西得是個玩意呀,得上得了桌麵,得經得起大家夥的指指點點呀。”為做這期節目我可是有近半個月沒“出台”了。這是我們電視台工作人員的內部渾話,因為廣播電視大廈的外牆壁是藍色的,而藍與青同義,故台裏的男同事靈感爆發,首先創意自稱為青樓;並且我們上班時都要求胸前掛工作牌,很多人便戲稱自己是頭牌的當家花魅,如果有人點名找某個記者,這個記者便會有這樣的玩笑,說又有人翻我的牌子了;平時很多的采訪都是讓被采訪的對象到我們台裏來接受采訪的,如果哪位主持人或記者預約的采訪對象來了,便會到服務台打個電話,這樣服務台的工作人員便對著話簡大喊某某記者或主持人,你下樓來接客!所以我們的內部渾話連起來說就:“住進青樓,掛牌服務,下樓接客。”在此基礎上,來上班就是來坐台,出去采訪就是出台,當然也就必然會有派生渾話,比如有約去采訪的,其派生渾話就是什麼又點我的台了,這樣的玩笑顯然是從“又有人翻我的牌子了”衍生演化而來的。在這樣的背景下說廣告科的更露“肉”:出台打的,給錢就幹,熟人減半。

我半個月沒出台就是說我整整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製作完成了這期節目。雖然社會效果不錯,可結果我卻被領導一頓批評,說太尖銳,沒必要!要甜柔,這才是女性節目的樣子,告訴她們一些居家的小知識呀,一些休閑的小方法,總之是給她們甜點,不能用辣椒。

領導說,女人是愚蠢的,看電視的人也是愚蠢的,電視不過是數字化生存的一個圖標而已。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也太把電視當回事,更別太把節目當回事,否則你就不成熟。

領導還說,咱們要的是收視率,這倒不是為了觀眾,為觀眾是官話,咱們現在說的也是“官話”,但那是關起門來說的“關話”不是“官話”。咱們的“關話”說的就是廣告!咱們為的是廣告!這年月,節目好壞衡量的標準不是別的,就是看追趕上門來的廣告多不多,廣告多就說明看的人多,看的人多就證明你節目辦得還不錯,這都快成了無論正推還是逆行都成立的公式了。

領導又說,現在嚴肅作家都讓位給了自由撰稿人,文章不再是千古事,不過是填報紙屁股的小玩藝兒,文章可以訂做可以預約可以複製可以拚貼更可為欄目量身打造,自由撰稿人為報刊寫、為書商寫、為製片人寫、為企業家寫。這類文章的實質就是小泡沫,泡沫的性質!這位領導很喜歡重複一下自己說過的上句的末尾,現在他就這樣在喜歡了一下後接著說,咱們的節目一期期的也就是這種泡沫,五彩斑闌地弄出來,時間的風一吹就無影無蹤了。

然後領導勻了口氣繼續說,讓文以載道見鬼去吧,自由撰稿人從不要求什麼千古流傳,他們隻為今天活著,他們從不聽命於政治政策,卻聽命於經濟規則,他們的作品是另一種形式的遵命文學,遵市場之命遵暢銷書之命。

接下來領導調了下嗓子眼裏的調門,再說道,他們在製造文化垃圾,我們也在製造文化垃圾,隻不過我們要比他們體麵些。於是為了體麵,這些自由撰稿人隻得找來作家的頭巾把自己遮擋起來,說什麼也不讓你掀起蓋頭來。我們說農村髒,被生活垃圾包圍著,可是現代的生活中,我們不是每天都被信息垃圾包圍著嗎?在這種貌似繁榮的景象中,我們的生活也漸漸地垃圾化了,這是非常可怕的,說起來真是毛骨悚然,但實際上我們幾乎渾然不覺,有所覺察也最好是沉默的,因為我們都在為這種景象助一臂之力,不光是自由撰稿人。僧有僧道,佛有佛法,由他去吧,畢竟利益是可觀的。想開了!領導說到這兒,重重歎了口氣,繼續再說,不由他去也沒辦法呀,現在當年那些硬的條條框框都沒有了,隻有一種可以製約人的,那就是軟得不能再軟的市場經濟,但它顯然比那種硬的東西更來有力。

領導最後說,這種平麵化的信息並不能使我們耳聰目明,恰相反,我們因此變成了自以為是的聾子和夜郎自大的瞎子,失去了鑒別和警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