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大明定國紅塵風雲酷 第三章 冰美人熱血濺行宮(2 / 3)

這時那兩個宮女已侍立在床側,那美人朱唇輕啟,徐徐地說道:“我們是亡國人的眷屬,你深夜到這裏來幹什麼?”朱元璋忙笑道:“我和誠王有舊,聽說大兵破了城池,很放心不下,特來瞧瞧你們。”

誰知那美人聞言並不領情,仍舊冷冷地說道:“承你好意!但此時夜已深了,理當避男女之嫌,所以還是請你趕快自便吧!”朱元璋卻把身體挨近床前,慢慢地坐下來道:“我若要此時出去也不可能,這時城門已關了,況又兵荒馬亂的,夜行很是不便,我隻好在這裏坐一夜了。”

那美人見朱元璋無禮,忙想立起身來,可一隻玉腕已被朱元璋緊緊地捏住,死也不肯放。那美人用力掙紮,可哪裏能脫身。在她奮力掙紮時,那翠袖拂著元璋,一陣陣的蘭香透出來,把朱元璋熏得神魂如醉,忍不住去摟她的粉頸。那美人掙紮得香汗泌額卻還是不能掙脫,無奈何便嬌喘微微地說道:“請你放尊重些,賤妾雖是路柳牆花,亡國餘生,但若是相迫成事,我死也是不甘心的!”

朱元璋見她鶯聲嚦嚦,說話婉轉柔和,不禁心上格外地憐愛,諒她也逃不了的,那手也就鬆了下來。那美人得機脫了身,忙一手整著弄亂的雲鬢,朱元璋也得機仔細欣賞她的玉容,卻見她的臉上並不塗脂粉,麵腮兒自然泛出紅霞,越發顯得肌膚的雪白柔嫩,真是月貌花顏翩翩如仙了。朱元璋正看得出神,那美人卻忽然柳眉直豎杏眼生嗔,一種極端絕望和憤怒的情緒籠罩了她,嫵媚秀麗中頓時露出殺氣,把剛才的悲戚憂愁一掃而空。朱元璋正大為詫異間,那美人已猛然地回身過去,一把就將床邊懸著的龍泉寶劍抽了出來,“颼”地一下,毅然決然地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去。

朱元璋嚇了一跳,剛喊了聲“哎呀”,已被濺得滿身滿臉的鮮血。彼時那美人也同步地“噗”的一聲倒下塵埃。朱元璋這時也著了慌,忙和兩個宮女去扶那美人,可憐已是香軀如綿,容顏似紙,喉頸上的鮮血還在骨嘟嘟地直冒。朱元璋急扯著衣襟去掩她的傷處,一手到她的鼻上試探氣息,卻是連出的氣也沒了,眼看看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兩個宮女放聲大哭,朱元璋也不由得垂淚道:“美人!都是我害了你……”說著,見她的秋波,依舊憤怒地圓睜著,朱元璋伸手將她的眼皮輕輕合上,邊撫摩著她如紙般慘白、如綢緞般光滑的臉蛋兒,“美人,你放心地去吧!你如果有家事拋不下,我一定竭力給你安頓好。”

正說著,方才開門的那個宮女,聽見裏麵的哭聲,奮力從侍兵那裏掙脫了身,飛跑進房中,見主母死在地上,頓時俯身下去,不管不顧地伏在血泊中嚎啕大哭,一時間這間錦繡華麗的房間裏,滿罩著慘霧愁雲。

少女晶瑩的眼淚再次喚起了朱元璋對她的好感,便暗暗記下這個宮女的名字——翠娥,同時心想平日間她們主婢關係一定很要好,所以才這般悲傷。

不一會兒,那侍兵也進來瞧瞧,朱元璋再也沒有心意在他麵前做出些醉態來了,越看那個花容月貌的標致美人兒,越後悔自己太鹵莽了些,活活逼死了她,朱元璋懊惱不已地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對那幾個宮女道:“你們此刻也不必悲傷了,先看守好了屍體,我明天著人來,從厚盛殮她就是了。”

朱元璋很想知道剛才自盡的那個美人的名字和身世,便在回署的路上,問起那個侍兵,他是從前士誠的親隨,對於宮裏的路徑和宮女侍嬪,沒一個不認識的。

侍兵答道:“她是誠王的第六妃江冰子,小名喚作冰兒。真是桃李其容,冰霜其誌。本是浙江人,是誠王破杭州時擄掠來的。當時她也是死不肯相從,直到誠王要打要殺她的父母了,她才答應下來,說隻要誠王放過她的父母,情願身為侍妾。誠王就把她父母留在宮中,名義說是供養,實際是在防備她哪一天來個想不開。這個冰兒自從勉強依了誠王後,卻是一天也沒有高興過,誠王一直怕她自盡,誰曉得她直到今天才抹了脖子呢!”朱元璋聽罷長歎一聲:“冰子冰子,名字取得不好,乃大不吉,可惜那一副桃李之容了,唉!我竟與之失之交臂,真是追悔莫及啊!”到署中後,重賞了那個侍兵。

4、得人心高手

第二天,朱元璋便召徐達,問起張士誠的家屬,徐達回說,已派兵看守著了。朱元璋其實心裏一直在想著讓昨天晚上香魂歸西的冰子瞑目,有了前麵的話做一下鋪墊,然後就直奔主題了:“張士誠的眷屬,別的我都不問,隻想見見那名叫冰子的侍妾的父母,你立刻去給我傳來。”

徐達領命去了半晌,引進一對老夫妻來。隻見他們愁眉不展,淚眼模糊,戰戰兢兢地跪在階台上。朱元璋便令起身,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兩人可是冰子的父母?姓什麼?你們到這裏已有幾時了?”

老夫妻倆這才不那麼害怕了,那老兒悲切切地回答道:“小人姓江名瑞源,是杭州的龕山人。去年的這個時候,誠王帶兵到杭州來,小人恰巧帶了老妻小女在那裏探望親戚,不料想我女兒冰子就被誠王在馬上瞧見了,便強要娶了去做侍姬,並把刀架在小人的脖子上逼著,我的冰兒隻好含淚答應下來。小人雖然沒辦法隻好將女兒獻給誠王,可心裏還是滿指望我們老夫婦的兩副老骨頭從此有靠,不至於再拋棄荒郊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誠王被大軍殺死,昨天晚上,小人的女兒也不知為什麼也自盡了!現在小老兒老倆口兒孤苦無依,將來還不是填身溝壑嗎?”說罷放聲大哭,在旁的將士們聽了,都替那老夫妻嗟歎。

朱元璋見江瑞源說話傷心,又是自己幹了虧心事,忙安慰他道:“張士誠已敗,你女兒死了也不能複生,你不必過於哀痛。我和張士誠也有半麵之交,他今日人亡家破,我心裏非常可憐他。現在張士誠經我們安葬好了,你的女兒也是我們來好好地給她盛殮,擇地瘞埋就是了。你呢,如要回杭州本鄉呢,我就派人送你回原籍去。倘若不願意回去呢,我就替你這兒買一所宅子,你們老夫妻就在此地養老吧!”

這一席話說得江瑞源夫婦又感激又悲傷,含著一泡眼淚在地上俯伏著不住地叩頭謝恩道:“小人蒙爺這樣的厚恩,願一輩子隨著爺,不回鄉了。”朱元璋笑道:“我也不是久駐在這裏的。”說著喚沐英過來,命他幫著江老頭去收殮他的女兒,並給他擇兩所民房,以便老夫妻倆居住,又撥庫銀千兩,給他養老。朱元璋又私下囑咐沐英:“張士誠宮裏,有一個宮女叫翠娥,就在這江老頭女兒的房中服侍,你把這事辦妥之後,就將翠娥帶來給我,萬萬勿誤。”

5、移情錯愛

第二天的晚上,朱元璋從城外犒軍回來,天色早已昏黑了,便令一個侍兵掌了一盞大燈,慢慢地踱回署來。進了二門,轉入後堂時,忽見自己的屋中燈燭輝煌,榻上坐著一位豔妝濃抹的美女,見朱元璋進門,便盈盈地立起身來迎接。朱元璋一時莫名奇妙,不覺怔怔地立在門前。那美人卻嫣然一笑,低低說道:“爺已忘了嗎?賤妾主母的父親江公,感爺恩高義厚,無可報答,經沐將軍說起,江公便命賤妾來侍候爺。”

朱元璋恍然而笑道:“哦,你就是那天晚上的翠娥嗎?”翠娥乖乖地應了一聲是。朱元璋走向炕榻上坐下,掌燈的侍兵便識趣地忙退了出去。“你倒是很乖呀,比冰兒聰明多了,可惜那樣的一副標致容貌,竟然都付與了黃土陰世。我喜歡你這樣的,乖、懂事、識時務,誰不喜歡?”

翠娥經一誇,立刻更乖、更懂事、更識時務地去倒上一杯香茗,先向自己的櫻唇邊嚐了嚐,然後款款地柔柔地輕輕地遞給元璋道:“爺,喝杯茶吧!溫熱正合適。”那一種情態與江冰子自是天壤之別,正是這種差別也讓她們的命運截然不同,日後這個因為元璋對美貌絕倫的冰子的切切思念、卻無奈陰陽隔斷無法企及而隻好移情錯愛的小小女子不僅貴為皇妃,並且還讓她的兒子燕王成為明朝的第三代皇帝,而豔若桃李、一笑千金、得君與王俱帶笑顧不惜傾城再傾國的大美人江冰子卻永遠地在冰冷的黃土壟中,悲泣複憤然,空落得個題名薄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