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朱元璋接過茶杯,手指觸在翠娥的玉腕上,覺得皮膚的柔滑似勝過闍氏,這一點足以彌補她容貌平平的不足,且喝那茶時滿杯的口脂香味,陣陣地往鼻上衝來,這一天一夜來縈繞不已的冰子淒美的眼神一下子就讓這份柔情打散開去了。
朱元璋心神歡暢,放了茶杯,一手拉住翠娥的粉臂,令她和自己並肩坐在炕上,然後微笑著問道:“你今年幾歲了?為什麼到宮中來伏侍冰子的?”
翠娥一經坐到朱元璋身邊,就如一隻溫順可愛的貓咪般把自己柔軟的身子主動地偎進朱元璋的懷裏,然後嬌滴滴地將嫩嫩的小臉仰向朱元璋,以便讓他以看清楚自己此刻眼中那忍不住的淚珠盈盈,這才悲悲咽咽地回答道:“賤妾今年才得及笄,年齡雖然不大,可遭遇卻千磨萬難,真可說是命薄如紙。自幼父母雙亡,隻留下我們姊妹兩人和一個兄弟。弱女孤兒伶仃無依,想要往杭州投奔舅父,不料碰著誠王的兵,硬把我們姊妹擄來,命令往六妃董冰子房中執役。那時誠王府中有個哺大妃之子的媽媽,那大妃的兒子已長大了,奶媽便要回去。因奶媽是蕭邑人,和我家隻相隔一條河,我便求那奶媽把妹子寄養到舅家去,經六妃寬容允許了,我妹子便同著奶媽回去了,我也對六妃感激不盡。我孤身在這裏如今已經兩年,今日得爺拯救出了幽宮,願終身相隨不離,也是賤妾三生之幸了。”
朱元璋懷抱著嬌柔乖巧的翠娥,再聽她說著那纏綿悱惻的話,如何能不感動不進入她的戲境中,替她歎息一番是自然的。翠娥便又微微歎道:“想我也不是小家出身,我父親吳深曾做過一任參政,我兄弟吳禎至今不知下落,我們兄妹分別將近十年,現在還不知他是存是亡、榮辱怎樣了呢,讓我想起來心裏怎麼能不悲傷?”
朱元璋一聽,不由得一驚:“吳禎是你兄弟!?他隨我征討,屢立功績,眼下正和陳野先守著太平。這麼說來,你們兄弟姊妹不久就可以骨肉團圓了。這可真叫作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了。”翠娥也驚得很,頓時喜從中來,忙道:“爺這話當真嗎?”朱元璋正色道:“誰哄你?!”
翠娥於是不再說話,隻管雙臂緊緊抱住朱元璋的脖子,把一張小小櫻口送到元璋的唇邊,粉嫩的舌尖從齒間露出,兩隻單眼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瞧定了他,女孩的口脂香味陣陣衝來,元璋早就對著這樣知趣的乖巧女子親吻不已,翠娥於是便說起話了,在他親吻的間隙裏,不停地說著,要他將來給自己做主,讓她們兄妹全家團圓、加官晉爵。元璋隻管點頭,直到親夠了,嘴才有說話的功夫:“這個你自然不用憂慮,我是斷不會讓你失望的。”說著兩隻手又把翠娥的粉腕撫摩個不停。翠娥縮手不迭,格格地笑道:“怪肉癢的叫人好不難受。”她越是縮,元璋就越是摸,摸了再摸,這種欲予故收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朱元璋興致大增,其時聽得更漏響了三下,朱元璋把翠娥擁倒在炕上說:“夜已深了,我們睡吧!”
翠娥眼斜睨著朱元璋一笑,一手推開朱元璋道:“這樣就算睡了嗎?”說罷便坐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走下炕榻,卸去了釵鈿,脫去外衣,露出猩紅的襖褲,襯上她那白嫩似雪藕的玉膚,然後乜斜著眼看著元璋嬌笑不已,那一種嫵媚真的是別樣嬌豔,妖冶動人。元璋便從炕上用手來牽她,翠娥半推半就,然後自然是兩人一笑入幃,同做他們的好夢去了。
6、隱病
這時節,張士誠雖克,然而他的部將葉德新等卻逃往浙江,由張定邊擁立陳友諒幼子,占據杭州、鬆江、嘉興、紹興諸郡,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元璋傳令進兵浙江,自己帶了翠娥從後徐徐進發。先鋒官仍是胡大海,前行兵士到了鬆江,守將周德興、王弼、陳德費、王誌等竟開門迎降。胡大海先進了城,隨後元璋、徐達、常遇春、劉基等一班人也都到了。
朱元璋安民已畢,留周德興守城,大軍乘勝直撲嘉興,諸縣聞風出降。嘉興守將王顯棄城遁去。元璋得了嘉興,命王誌鎮守,自己和徐達、常遇春等連夜來攻杭州。張定邊聞報,領了葉德新、張興祖、薛顯、顧時、仇成、吳複、金朝興等八員大將,出城來迎敵。這邊元璋的陣上,花雲、胡大海雙馬齊出,葉德新、仇成各挺械相禦。才得交馬,忽然狂風大起,把士信的軍馬吹得兵跌馬傾,人不能睜眼,馬不能識向,徐達乘著順風掩殺過去。士信大敗,兵士自相踐踏,慌忙地收拾敗兵進城。
這天的晚上,張興祖、仇成、葉升、吳複、薛顯、金朝興、顧時等七人私下議論道:“日間出兵,突起狂風,分明是天意助朱元璋了。看張定邊更不及張士誠,越發不能成事,不如綁了張定邊去元璋營中投誠吧!”七人主意已定,來和葉德新商量,德新大怒道:“你們有了異心麼?俺食君之祿,寧可斷頭,不能背義!”說畢,拔出劍來喝道,“誰敢言降,俺就斬他的頭顱!”
薛顯、吳複、金翰興一齊大怒道:“我們就是願降,你能怎麼樣?”葉德新仗劍來砍,張興祖等七人並力上前,亂刀剁死了葉德新,趁勢殺入張定邊府中,擒住了張定邊和陳友諒的幼子並家將何福、張猛,收拾了印綬卷宗,由張興祖為頭,開城來降元璋。元璋大喜,授張興祖等七人為都司,傳令大軍整隊進城。但見旌旗對對,畫角聲聲,盔甲鮮明,刀槍耀目,沿途的百姓都排著香案跪接。元璋溫和地好言慰諭了百姓一番,然後令軍士嚴守紀律,不得有犯良民,頓時百姓們歡聲雷動。
朱元璋定了杭州,和諸將設宴慶功,鼓樂大吹大擂,大小將領無不興高采烈。酒闌席散,元璋忽然想起了靈隱寺是杭州有名的巨刹,又處於西湖勝地,不覺遊興勃勃,便攜了翠娥,令沐英為護衛,帶侍卒十人,步行往靈隱寺而來。
這時正是初春天氣,微風習習,鶯啼聲聲,西子湖邊,果然是一派好景色。桃杏爭妍,紅紫競馥。呢喃春燕,百囀黃鶯。潺潺流泉,灣灣碧水。山頭含翠,湖中滿漣漪,高峰巉巉,層巒複疊嶂。峻石崎岩,砑嗟峭壁。綠翳樹蔭,顯出一片清幽。嵐氣雲煙,更覺萬點黛色。日光搖紅萼,微風拂翠枝。看輕舟蕩槳,玉笛聲徹雲霄。孤鶩齊飛,啼處幾同塞北。春堤上儼如金帶,露洲前雪練橫空。湖亭中虹霓倒影,柳塘裏幾疑是桃源。
朱元璋一邊遊賞著,不一會兒普,到了靈隱寺。寺中已撞鍾鳴鼓,五百多個僧眾身披著法衣,遠遠地拈香跪迎。靈隱寺的住持清緣和尚隆重地穿著寶藏大袈裟,戴上舍利金寶冠,親自來引導著元璋隨喜,隨喜即遊寺的雅稱。
一走進大雄寶殿,但見佛像尊嚴,殿宇宏敞,果然與別的寺院不同。元璋正和翠娥參拜佛像,忽見一個滿身垢汙的頭陀走到元璋的麵前高聲道:“有緣是緣,無緣是孽,施主來做什麼?”
朱元璋隨意地應道:“有緣非是緣,無緣豈是孽。你頭陀懂得些什麼?”
那頭陀哈哈大笑道:“有緣便合,無緣成孽。龍泉寶劍,猶染美人碧血,怎說不是孽?”
朱元璋聽了,猛地想起江冰子的事,不覺勃然變色道:“來人哪!快讓他滾出去!”沐英忙過來把那頭陀直推出寺門,住持清緣也來向元璋賠禮。可元璋被頭陀一語道中了隱病,掃了的興致再怎麼也聚攏不起來了。
不多日子,因為翠娥糾纏,撒嬌撒癡地要見她兄長吳禎。元璋便傳諭花雲、朱文遜、王鼎去太平調吳禎、陳野先入京。不多幾天,吳禎、野先到了應天,元璋立即召吳禎入內與翠娥晤麵。兄妹相見,自有一番悲喜情景。隻是陳野先聽說調他回金陵,原來竟是為了吳禎兄妹相見的小事,心裏便老大的不悅,後來終於弄出一個大變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