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空中,閃過如撕裂般的長痕,怒吼般的雷聲掩蓋過了哀樂的悲鳴。
雨幕中,一個安靜得近乎死寂的女人,如潭水一樣注視著一切。目光悠遠而深沉,無悲無喜。雪白的手緊握著黑色的傘柄,旁觀著那沉重的棺木緩緩進入墓穴,一柸柸黃土殘忍地隔絕了她與母親最後的聯係。是的,她的母親,在今日,下葬。可她不曾傷心落淚,也不曾悲戚難挨,有的隻是平靜,平靜……
她總是這樣呢。對什麼都好似專注,可仿佛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就像如今,她那樣認真地注目著她的母親被一寸寸地掩埋,可那般執著的目光好像隻是落在某處,透過重重暮靄望向不知處,像是要隨時羽化登仙一樣飄渺。母親的死對她幾乎沒有半絲影響,就如她已然麻木了一般,不過更孤單些罷了,還能如何?可她早已習慣孤單,習慣獨自一人了。這種習慣,比想象中劇烈,似是經萬年洗禮,悠悠然遺世獨立。她總覺得,她不該有親人,她就該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注定要離去的,不若從未遇見。說她冷漠也好,無情也罷,她就是這樣的人,老成得滄桑得仿佛看慣生離死別,看破滾滾紅塵。
這個世界,壓抑得讓人難受,是她早就想離開的了。她不明原因,隻是這樣日複一日,周而複始的枯燥生活讓她索然無味。她的心,是空的,心中遺失了最是珍貴的東西,可她不知是什麼,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令她幾欲崩潰。她曾努力地擺脫,可結果不盡如人意,她掙脫不了,嚐試再多次都是枉然。但是現在,最後牽絆她的都已溘然長辭,她實在找不到忍受下去的理由。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聲聲泣血呼喚著:不如歸去,歸去……
風吹亂了她的長發,迷了她的眼。
隻要輕輕地邁上一步,她就可以解脫了。
五十二層的天台上,一個潔白的身影翩然而落,輕閉雙眼,她露出了十八年來第一個笑容。
突然,淡紫色的光芒一閃,她隻覺身體一輕,轉眼便沒了神智,飄飄然向雲深處飛去……陽光猛烈地照射,她不禁伸手遮擋,終於,她還是沒能逃離宿命嗎?她死了嗎,可她如今能聽能看能觸摸;她沒死嗎,從五十二層跳下如何幸免。難道要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南柯一夢嗎?抬眼望去,一派熱鬧的集市景象,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她有一大堆的疑問,卻無人可問。墨色的瞳孔如陽光都照不到底的潭底,望向前路,一如素往,了無意趣。匆匆的人潮中,她默默佇立,形單影隻。心底的聲音固執的重複著:不如歸去,歸去……
她忘記自己看過多少風景,忘記自己走過多少路,忘記自己經曆多少世界,甚至忘記自己遊蕩了多少春夏,應該有很久了吧?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無止的漂泊之中,她無奈,她彷徨,她迷惘,她淡然,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其實她還是這般遊蕩著比較好,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了。數十年無止息的飄蕩,她無饑無渴,無病無傷,不眠不休,不老不死。這到底是她之幸,還是她之不幸。
她,是個異類。無血無汗無淚,無法靠近鮮花碧草,動物在她身邊呆的久了都會有性命之憂。她,就注定孤獨。她,屬於孤獨。
這一天,陽光正好,風正好,她卻無半點欣喜。寂然的走過一條古樸的小巷,她的腳步落在青石板上沒有一絲聲響。忽然,她感覺臉上一濕,抬手一拭,是幾滴水落在她臉上。她不禁抬頭望去,最是那一頷首的溫柔,傾了生生世世的執念。
隻見一男子,手指如美玉一般輕執著酒杯,風度流轉,讓人仿佛覺得成為他手中的酒杯都是一種榮幸。那寬大的衣袖輕撫過窗前粉嫩的花朵,眉眼低垂看著那水流透過指縫緩緩地滋潤著玉瓣。
倏地,她的身體不受控製般的向他飛去,速度驚人。瞬間穿過窗口,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身體已飛入屋中急速下落,雙手下意識的尋找東西著力。“啪嗒”男子低眼望去。無聲無息中卻見女子柔美的長發,如墨如瀑,迎著陽光透出淡淡的青色,鋪散開來旖旎滿地,蓋住了女子嬌小的身軀,隻露出一截藕白色的腳踝。無聲無息?沒錯,如羽毛飄落半絲聲響也無,比得上是“輕於鴻毛”。那“啪嗒”一聲是什麼?白色的腰帶上鑲嵌著溫潤的羊脂玉,靜靜地躺在地上。嗯,就是它。男子俯視著地上的身影愣了。女子支起身子看了一眼,連忙把散落兩邊的長發向胸前攏去,背部優美的曲線若隱若現。男子收回視線,哦,別誤會,從始至終男子的目光都在腰帶身上。他彎腰撿起慌亂中被女子扯下的腰帶,順手拽下桌巾丟向女子,桌巾伸展開來環抱住女子,擋住一片春光,茶具,卻紋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