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馬
―寄自藏北高原的信
……接到你托人捎來的這兩隻蘋果時，已是藏北高原的春天了。這個季節，我們老家遼東半島的蘋果樹的枝頭綴滿了累累花蕾。我喊來了隔壁住宿的幾位藏族幹部一道分享這來自遠方親人的心意。曆經千山萬水的蘋果失去了嫵媚的色彩。大家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兩隻皺巴巴的聖物．先用牙在果皮上輕輕咬破一個小洞。我們象吸奶一樣輪流著順吮著那已經變成果醬似的肉汁。帶著一股醉人的酒香，如同飲下了一杯醇厚又清冽的美酒。夜已經很深了。
疏朗的夜空中掛著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也許你又要慎怪了，這裏的月亮的確又圓又大。我站在地球的製高點上，透過稀薄而無汙染的空間，沐浴著聖潔寧靜的月色，我覺得我已經進入了那個神聖莊重的境地……午夜已過，這時，故鄉的海已經分娩出了太陽的全身。你與姐妹們披著晨風染著朝露嬉笑著下海趕早潮了。我們的寶寶正偎在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酣睡。我知道，你的悠悠情思掛牽著遠在幾萬裏外的丈夫。你常抱怨，中國太大了！大得連候鳥們的遷徒都飛不出國境．是這樣，我們倆望不見一輪月亮。
從大海到高原，我這個喝海水長大的漢子闖進了一個嶄新的海洋．這海是綠色的。鮮亮的綠浪流溢著野草的芬芳。湧動的羊群使我常想起大海波濤翻卷起的雪花浪。 自然之神在這塊神秘古老的土地上塑造了一個富有生命力的民族。來到申紮縣後，我也成了一名騎手和獵手。告訴你，我有了一個新夥伴―退休老科長的心愛坐騎藏青馬。這是解放軍進藏時一匹青海籍戰馬留下的子孫。它用脊梁馱起了我這個不知是第幾代的援藏幹部。藏青馬雖不那麼高大英俊，騎上它，時常讓我想起在微波輕風中搖蕩的小船．
那是去年的夏天，我剛剛經曆過高山反應開始工作不久，也是在下鄉的路上。高原驟然刮起了咫風，這是一場搖撼山嶽的狂醃．海上的十二級強台風也無法與之相比．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風暴。是藏青馬馱著我趕在風暴到來前奔到了一個避風．的山地凹處。頓時，天地混沌，隨風刮起的飛沙走石如箭鏈似地將那些拚命逃竄的麻雀們紛紛擊斃。聰明的羚羊們早已躲到了背風的地方。那些沒來得及躲起來的羚羊被飛竄的亂石擊得血肉模糊．我很安全，藏青馬橫臥在我的身旁，用它那厚實的身軀為我築起了一道堅實的牆壁擋住了肆虐的風沙。它默默地護衛著我。我覺得這通人性的藏青馬就是你，總是無私無怨地為我奉獻著什麼。
風暴過後，扯著藏青馬的緞繩我才從沙土中掙脫出來。抬眼四望，象我一樣，沙土也埋住了躲風的羚羊。它們露著腦袋，那雙美麗又和善的眼睛閃爍著乞求幫助的可憐神情。按照藏胞獵手的習慣，我扒開沙土將幾頭母羚羊救出險境，宰殺了一頭長角的雄性羚羊。這場意外的風暴圍困，我已經幾頓沒飯吃了．背囊中的糟把都喂了藏青馬。你不知道這羚羊角有多大？藏胞們用串上牛毛繩的羚羊角當作盛奶裝水的小桶。這羚羊角我為你保存著。
你在信中總忘不了炫耀家鄉的大海。告訴你，這裏也有海．藏北高原的奇林錯（湖泊）雖然不如大海那樣波瀾壯闊，卻要比大海美麗。它象夭宮中的瑤池一樣靜謐地臥在貢嘎山腳下。凝澈的湖水映著藍天映著白雲，映著裹著一身銀亮愷甲的貢嘎冰峰。仙子一樣的天鵝們在湖麵上悠閑地蕩出了層層漣漪．湖水中的魚多得滾成了球。藏胞們將魚視為神物。奇林錯的魚不受驚擾，世代祥和幸福地生息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