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起並不知道自己的畫已經被人買下了,所以她以為是沒人願意買她的畫才有這眼前死一般的寂靜。她心想果然不出所料。然而她站著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終結這場沉默,大家夥兒似乎默契地打算讓這場靜默持續下去。洪天起以為這個時候差不多會有人跳出來指責她“哪裏來的野丫頭敢在這裏放肆”,或者 “還不快點將這個丫頭給我拖出去”,又或者應該有人批評 “怪不得畫法如此差勁,原來是女人畫的”……諸如此類的嘲諷應該如潮水般襲來才對。
洪天起耐不住這寂靜的氛圍,她偷偷抬起頭瞄了一眼前方,發現眾人的表情竟然如出一轍,而唯一神色不同的人就是跪在地上的崔元浩。洪天起驚覺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她下意識地微微屈膝,試圖像崔元浩一樣跪下。突然,她停下了正要做的動作,她發現人群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孔。這種場合本應該讓安平大君坐在最中央的上席,但此刻那個位置上竟然坐著那個集無賴、騙子、小偷等多重身份於一身的男子。洪天起露出又驚又怒的表情,暗暗心想:“莫非中間這個男子真的是安平大君?”她回想起二人初見的那一天。安平大君為何會去仁王山的那個村子?她突然記起男子當時開口問的第一句話:
“你可認識河覽?”
河覽……她還想起了石頭說過的話。
“嗯……主人現在不在家,在宮中。那個……小人不確定主人何時出宮。”
宮中……莫非他是去那個村子找仙男的?也就是說,石頭的主人就是河覽?洪天起再次看向雙膝跪地的崔元浩,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該跪下,該像師父一樣跪下拚命求饒才是!而此刻的她因為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想跪也跪不下去。
“那幅畫是下官的。”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一句話,打破了籠罩在廂房中的漫長沉默。眾人齊齊轉頭看向這聲音的源頭。洪天起也跟著轉過頭去。她看到的是左側附屬建築中那扇房門緊閉的屋子。
“請將畫送來此處。”
隨著這一聲令下,原本緊閉的房門向外敞開,仆人們應聲將安平大君手中的兩幅畫拿去送到那間屋子裏,隨後退了出來。洪天起所在的位置恰好看不到房間裏的情況,她順勢向後退了兩步。即便如此她還是看不到房間內部,於是她又往後退了兩步。這一退,她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石頭。隻見他在不停地跟一個隻能看得到紗帽邊的男子耳語著什麼。洪天起猛地停住腳步,而後又放慢了步伐向後退去。
隨著她後退的腳步,遮擋視線的門框逐漸從她的視野中移開,那個被遮擋男人的相貌也越來越清晰。石頭的主人——那名帶著紗帽低著頭的男子慢慢抬起頭來。洪天起先是看到了他的嘴唇,隨後是高聳的鼻梁,還有那雙緊閉的雙眼。最後,當那男子抬起眼簾,洪天起看到了那雙紅色的眸子。
洪天起不禁轉身邁開腳步向前走,朝著她在白紙前日思夜想的那個人靠近。她走上樓梯,一步步靠近他。即便她近在咫尺,那雙紅色的眼眸卻泰然自若,毫無反應。她跪在長廊狀的木地板上,將手伸進房內去摸對方的臉,感覺到手掌傳來一陣溫熱。原來他當真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