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做針線活的金德心沒能看到洪天起漸漸變得僵硬的臉。對金德心來說,這件事已經成為了過去,她終於可以笑著講完了。
|世宗一年(1419年),農曆己亥年六月八日|
小洪天起一直不睜眼。即便是好不容易睜開一次,對光線也沒有任何反應。此時的金德心甚至無法支撐起虛弱的身體,她艱難地坐起身不停地觀察孩子的眼睛。無論是孩子安靜入睡的時候,亦或是吃奶、哭鬧的時候都無異於一般的嬰孩。除了眼睛以外,孩子沒有任何問題。
丈夫痛苦的哀嚎聲從對麵的房裏傳來。金德心堵住耳朵,緊閉雙眼。她不想聽也不想看,隻得蜷起身體緊咬雙唇。她沒有信心帶著發狂的丈夫和眼盲的女兒熬過接下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母親……我該怎麼辦……我可怎麼活下去啊,母親。”
金德心開始找尋已經過世的母親。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依靠,所以她也隻能尋找過世的母親。除了母親之外,她什麼也想不起來。然而已逝之人並未作出任何回應。金德山的腦海裏寫滿了悲慘的未來。
金德心失魂落魄。她覺得孩子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希望,而丈夫的狂症就更沒有希望了。她隨手抓起衣服穿在身上,走向寒酸的醬缸台,那裏僅僅存放了為數不多的幾種醬缸。即使遇到幹旱天氣沒有水喝,金德心也會每天按時放上一碗水。這一回碗裏卻不見一滴水。就算陽光再怎麼強烈天氣再怎麼幹旱,碗裏的水都不曾在傍晚前見過底。然而這一次卻不同於以往,太陽還未落山,碗裏的水就已經蒸發殆盡了。可盡管如此,此刻的金德心卻根本無暇關心這個怪異的現象。
金德心拿著空碗來到廚房。往碗裏添上水後又將碗重新置於醬缸上。她雙手合十,卻什麼也不求。這不過是她下意識的行動罷了,近乎於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一種規矩。
金德心回到房裏,將小洪天起包在繈褓中,而後抱起她向外走去。她剛要穿鞋出門,耳邊卻突然傳來丈夫痛苦的呻吟聲。她不由停下了腳步。而這時,孩子也開始低聲哭泣起來,很傷心的樣子。隻見小洪天起整張小臉擰作一團,沒有一顆牙齒的牙床裸露在外,嘴巴大張到能看到嗓子眼。
洪恩吾還沒見過孩子。金德心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她想讓洪恩吾見到孩子,卻又覺得不該這樣做。就在她陷入糾結手足無措之際,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了。隻見洪恩吾正拚命地往外爬。金德心淚如雨下。洪恩吾可憐的模樣令她不忍再看下去。
洪恩吾從房裏爬出來,朝坐在門廊上的金德心伸出手。他的手探向發出哭聲的繈褓,卻隻在孩子頭上停留了片刻便無力地落了下去。洪恩吾痛到昏死過去,孩子也停止了哭泣。金德心用力抱緊繈褓站起身開。
她拖著沉重而無力的腳步走出家門,走過她熟悉的街市。有個駝背老太正蜷曲著坐在街角。她便是乞丐老嫗,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會偶爾出來行乞。金德心失神地坐在老嫗身前。
“小女子今日什麼也沒帶來。”
“我什麼也不需要。你走吧!不要煩我。”
金德心剛要站起身又忽然坐了下來。她取下頭上的發簪,放到老嫗麵前。
“我現在不需要它了,送給您吧。雖然隻是個不值錢的木簪而已。”
“我也不需要。拿走吧,別煩我。”
金德心留下木簪,站起身走向她要走的方向。老嫗一臉不耐煩地呢喃道:
“你要知道,你這麼做我是不會記住你的!”
說罷,老嫗望向前方。她看著眼前的空地,自言自語道:
“嘖嘖,鬼也哭著跟去嘍。”
老嫗又看了看麵前的木簪,最終還是把它拾起插在了腦後。
“雖然我無法記住你,不過我可以救你一回。活下來,千萬要活下來。讓鬼的哭聲停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