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與電影相遇(2 / 3)

有代表性的是峨影攝製的《頑主》。這是一部富於喜劇性的影片。全片笑料不斷,不時令人捧腹。可看過之後,又覺得它不象一部純娛樂片。劇中表現出的主人公對生活的調侃、嘲弄和對生存的困惑,帶給人更多的不是笑聲,而是笑過之後的沉思。

這是一個純屬虛構的荒唐故事——

繁華的街市,“三T”公司在鞭炮聲中開業了。它的工作人員隻有經理於觀和兩個哥們兒楊重、馬青。

新的一天開始了。楊重替一個大夫陪女友劉美萍戀愛去了,馬青則代一位專愛與媳婦爭吵的丈夫舌戰去了。於觀正在公司接待一位自誇自己的作品應得全國獎的所謂作家一寶康。這時一個粗壯的漢子一邊說“活得沒勁”一邊進入營業部,他堅持要抽於觀的嘴巴,說自己一生沒幹過一件自己想幹的事。經於觀和趕回來的馬青的勸說,那漢子放聲大哭:“我真的不幸,真不自由”。這時,楊重打來電話,說劉美萍是現代派,自己已沒詞了,要他們趕快援救……

“三T”公司的生意越來越興隆。一位顧客在說想與一姑娘告吹,但又不願出麵,並告訴姑娘是劉美萍。於觀忿然應允。地鐵上,於觀耐心地引導著劉美萍,劉美萍漸漸明白了原委,傷心至極。於觀要她好好活著,氣氣他們。

醫院的走廊上楊重在倚牆打瞌睡,他們在替一位“孝子”伺候癱瘓的老太太。這時老太太的兒子匆匆過來,往病房裏走,接著聽他喊:“我媽呢?”於觀他們湧進病房,病房空無一人。老人去世了,由此帶來一係列麻煩。死者家屬要他們賠償損失,要跟他們打官司,他們負債累累最終關門停業。“三T”公司停業了,“頑主”們看著排長隊的顧客沉思……

有人說,王朔的電影屬於“痞子電影”。因為它們的主人公都是一些“痞子”。在某種意義上也許可以這麼說。頑主們沒有一個稱得上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談戀愛可以代替嗎?丈夫也可以代替嗎?玩笑似乎開過了頭。可在實際生活中,他們卻得到了理解和認可。反過來想,一個宗旨是“替人解難替人解悶替人受過”的公司,怎能為一班“痞子”所為?有這樣善解人意的“痞子”嗎?編導者展示了現實生活中的多重矛盾和衝突。一片調侃戲謔聲中,傳統的道貌岸然的東西頓時失去了光彩,而看起來不倫不類實際上確為社會所需的新事物遭到了非議和壓抑。是喜劇,還是悲劇?

頑主的形象在以往的電影藝術中是從未有過的,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這是八十年代特有的青年形象。他們不是英雄,也沒有很多文化修養。可在他們身上,表現出了一般人少有的強烈的反傳統意識和自我意識。他們對那位德育教授的揶揄和嘲諷,令人看過以後都會不約而同地感到震驚。他們口稱“我們不痛苦”,似乎生活得很輕鬆,然而,隨著劇情的發展,他們生活得非但不輕鬆,還令人感到一股莫明的悲酸和苦澀。特別是當頑主們喊出我想打人,兒戲般地要去撞汽車時,極度的困惑和迷惘也即刻籠罩在觀眾們的心頭。

《頑主》受到注目的因素是多方麵的,它的出現對喜劇片的變革具有裏程碑的意義。在國產銀幕上,我們從未看到過如此深刻的展示當代人複雜心態的喜劇。

(原載《時代青年》1989年第8期,獲河南省第三屆影評征文二等獎)

?一曲委婉纏綿的愛情悲歌

一一看電影《秋天裏的春天》

黃昏,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來到觀眾熟悉的鐵路橋上。風,吹散了她的秀發,仿佛在梳理她那亂麻般的思緒。她意間發現自己的心上人不期而至,站在橋的另一端。她在想些什麼?他又在想些什麼?他們也許都想走過去,互吐衷腸。但是,最終誰也沒有動。火車開過來了,伴隨著含有無數的難盡之言的隆隆之聲。煙霧擋住了他們的視線,鏡頭慢謾地推遠……

這是影片《秋天裏的春天》的尾聲。

電影結束了。觀眾的心中卻掀起了感情的波浪。導演留給觀眾再創作的畫麵真是太多了。結尾便是令人叫絕的一處。咀爵這部影片,象嚼著一枚橄欖果,有點甜,又有點酸,餘味無窮。

迫使人們去思索:道德,愛情,人的尊嚴,死死纏繞我們不放的舊觀念……

沒有曲折複雜的情節,人物也隻有那麼寥寥的幾個,沒有一句閃光的語言,一切都是那麼平凡,觀眾卻被征服了。靠什麼?靠的是情,真切、委婉、細膩、纏綿的情。導演充運用了電影藝術的特有語言,造成許多此處無聲勝有聲的妙境。鐵路橋的幾次出現,周良蕙、羅立平二人相對無言看電視,晨曦細雨中的公園約會,反複出現的金魚缸……都象是一朵朵感情濃鬱的花朵,在人們心頭散發著幽香。

它不是一般的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有著更加深沉的內蘊。一個市委書記遺孀的遲到的愛情,戀愛對象是一個普通的郵遞員。在淒風苦雨的年代他們患難與共,情同手足,而冬去春來時反而不能相愛,甚至連正常相處都不能。他們應該有享受這種幸福的權利,可周圍的人們(包括社會輿論)不承認他們有這種權利。導演通過他的藝術形象,向社會提出了一個如何衝破舊觀念羅網的尖銳課題。《秋天裏的春天》是作家張弦和導演白沉奉獻給中年人的一曲委婉纏綿的情歌,歌聲裏充塞著苦澀的音符。它使我們領略到導演的不同凡響的功力,獲得一種新鮮的美感。

(原載1988年4月8日《鄭州晚報》,獲河南省優秀影評三等獎))

姊妹坡 人生的坡

一一觀日本影片《姊妹坡》

一條長長的斜坡:姊妹坡。斜坡後頭住著一家人。父母早逝,隻有四姊妹相依為命,人世間的一切情感都在這裏滲透:悲歡榮辱,生死離合……。姊妹們手拉手走過的這條坡,到底告訴人們一些什麼呢?

影片最初把人們帶進一個充滿友愛和歡樂的氛圍。四姐妹在一起說說笑笑,其樂融融。正在上大學的老三阿杏的初戀,破壞了家庭的平靜。阿香長得甜美純真,同校男同學冬吾對她一往情深,但冬吾的的表妹妒火中燒,揭穿了這個家庭的秘密。原來,和睦相處的四姐妹竟亳無血緣關係!除大姐阿彩是喜多澤家的親生女兒外,阿茜、阿杏、阿蘭三人都是從孤兒院裏領來的。這突其來的打擊幾乎壓垮了尚未成年的阿杏和阿蘭。快樂的氣氛消失了,家庭麵臨著裂變。

影片通過強烈的矛盾衝突來展示劇中人的個性和心靈。大姐阿彩是一個文靜孱弱的姑娘,她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愛情,以熾熱的愛溫暖著三個異父異母的妹妹。她舍不得阿杏離開她,但她理解母親思念女兒的心情,忍痛勸說阿杏回東京與生母團聚。二姐阿茜是編導著力塑造的—個光采照人的女性。她無私地愛著兩個妹妹,為保護阿蘭免遭流氓侮辱,挨打吐血。她在命運麵從未退縮過,屈服過。白血病的襲擊,亦未能動搖她對愛情的執著追求、對大姐幸福的促成之願。她病重住院了,在眾姐妹為她懷孕擔驚受怕中,阿茜終於產一男嬰,但產後不久,生命垂危。滿天星鬥下,阿茜身穿白色結婚禮服,以彌留之際的徽弱聲音向丈夫櫻庭諒訴說完未盡的心願,便在諒的懷裏含笑長逝。

阿茜的早逝給眾姐妹帶來莫大的悲哀,也深深地感染了阿彩、阿杏和阿蘭。她們不苒悲戚一度日,各自都在走著堅實的路。

影片給人一種近於崇高的美感,它以細膩、深情的筆觸,寫出了美好的人性。在極為動人的溫馨的姐妹之情中,又蘊含著深沉的人生哲理。觀眾在淚灑過後,感受到某種力量在心頭撞擊。

姊妹坡:人生的玻。人生的道路從來都不是平坦的,總是傾斜著,充滿坎坷。隻有那些在斜坡上不息行進的強者,才能領悟到人生的價值。—這便是日本影片《姊妹坡》給人的啟迪。

(原載1987年6月12日《青年導報》)

磨坊裏的人生悲劇

——電影《大磨坊》觀後

這是一段50前的故事。

主要道具:磨坊。一對青年在磨坊相愛,最後又在磨坊裏別離。磨坊裏曾有過歡樂的歌聲,也有過憤怒的複仇。石輾子在不停地轉著,轉著,周而複始,多麼象漫長的歲月和人生。50年後,當年的青年小夥成了年愈古稀的老人,他常常精神恍惚,總是看見50年前的自己。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一次出殯,而死者竟是一個老尼姑——他50年前的戀人……

故事很單純。但卻令人難忘,耐人尋味。

魅力來自影片豐厚的思想內涵,來自編導獨特的富有創意的藝術表現。

以做紙錢為生的青年農民青果本來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他和農家姑娘九翠傾心相愛。可在他外出一年多後回到家鄉時,九翠已賣給一個下肢癱瘓的虐待狂、當地鄉長廖百鈞作了老婆。九翠受到百般淩辱。最終,她默默地用熏蚊蟲的艾把點著了那幢木樓,走進密林中的尼姑庵。

這部電影的不尋常之處,是對時空作了變形處理。老年青果和青年青果常常在一個畫麵中出現。影片的情緒、節奏明顯地帶著老年青果的主觀色彩。這種處理的結果,仿佛使觀眾也走進畫麵,隨主人公一道去經曆、體驗,一道去思索。50年前的故事,似乎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