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二)(1 / 2)

章嶽並沒想到要讓導師負責,她什麼也沒想到。那段日子,章嶽腦子亂極了,又如同被人掏空一樣,白茫茫一片。她不知道如何麵對導師,如何麵對失身後的自己。她想哭,可哭不出。她想笑,但一笑就淚流滿麵。終於有一天,她決定去找導師,她不能這麼錯亂下去,她要搞清自己,也要搞清導師。導師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她,章嶽進去時,那個叫王群的女孩也在,導師把王群支走,說有事跟章嶽談。章嶽沒多想,甚至沒看王群的臉。她坐下,腦子裏是這些天想好的話,但她說不出來。幹巴巴地望著導師,心想導師最好能先開口,能跟她說些什麼,好讓她從迷亂中走出來。導師沒說,導師也幹巴巴地看著她。章嶽眼淚就下來了,狂泄不止。導師怎麼不跟她說話呢,他應該說些什麼啊,難道一句安慰的話也沒?後來導師走過來,手擱在了她肩上。章嶽想躲,但又沒躲,感覺躲不開似的。導師的手有點發熱,也有點發抖,章嶽也跟著抖了,發出一片接一片的顫。再後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導師。這個男人的確老了,但依然活力四射,依然……導師突然抱住了她,說了句章嶽我要你。章嶽本能地掙紮了一下,想把自己掙出來,沒想導師那雙手很有力,根本不容她有掙紮的想法。導師摁倒她,就在一張簡單的木桌子上,扒光了她衣服,把她兩顆美麗的乳捧出來,塞在了嘴裏……章嶽本來是想去跟導師問些什麼的,結果,稀裏糊塗又跟導師來了一次。這一次她好像有點感覺,又好像沒,身體木著,心裏卻像無數隻螞蟻在爬、在咬,咬得她想嗷嗷大叫,想撕破什麼。後來她的雙手死死地抓住椅子,生怕一鬆開,自己就掉進地獄。導師做完事,非常爽地衝她說了一句:“章嶽你不必有負擔,該怎麼做我心裏有數,放心,將來你的論文答辯還有什麼的,不會有人為難你。對了,如果願意,你可以接著讀我的博,有我在,保你一切順暢。”就這麼簡單?就為了這些?章嶽徹底糊塗了。這樣的日子維係了大約三個月,三個月裏章嶽渾渾噩噩,根本搞不清生活發生了什麼,有哪些改變需要她去麵對。三個月後的一天,章嶽嘔吐不止,惡心得吃不下飯。她問王群,怎麼了呀,沒吃什麼怎麼也吐?王群詭異地看她一眼,咯咯笑著說:“睡多了唄,去醫院查查就知道了。”章嶽去了醫院,出來時,整個人都變了。她懷孕了。當她忐忑不安地把這事說給導師時,導師詫異地盯著她問:“不會吧,怎麼可能呢,該不會是你跟……”導師沒把話說完,導師覺得後麵的話有點說不出口,再說也跟他身份不符,導師是有身份的人啊。章嶽沒細究,她想急於知道的,是這事咋辦?導師很快給她說出了解決辦法:“我給你五百元錢,去醫院把它做了。”“五百元?”章嶽吃驚極了。“怎麼,嫌少啊?不少了,章嶽你不能獅子大開口。”章嶽緊忙搖頭:“不是這意思,老師您誤解了,我指的不是錢。”章嶽好急,她真的不是指錢,可是指什麼呢,她自己也說不清。導師黑下了臉,掏出五百元錢扔桌上,然後就下逐客令:“我還有事,這事就這麼辦吧,我不希望聽到別的。”“你?”這下輪到章嶽傻眼了,她吃驚地瞪住導師,她真的不是跑來拿錢的,不是啊。看導師掏錢還有把錢扔桌上的動作,章嶽脆弱的心再次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門開了,進來的是王群,王群花枝招展,身體靈巧極了。她看著桌上幾張大票,故作驚詫地說:“怎麼,還真有了啊?”然後又問導師,“要不要先做親子鑒定?”那神情,分明是章嶽懷了別人的孩子卻跑來跟導師敲詐。章嶽落荒而逃。她根本沒想到,睡她的同時,導師史永智還睡著王群!不隻王群,還有大三大四的女生呢。導師的精力實在是太好了,幾乎一個月,他就能讓女生打一次胎,而且都是統一五百的標準。章嶽跟導師的關係並不是五百塊錢砸碎的,離開導師也不是因為發現王群跟他還有一腿。她跟王群關係很要好,真的很要好,她不會怪王群,她怎麼能怪王群呢?是師母上門捉奸,帶了不少男女,那些人一哄而上,差點打破了她的頭。師母進而興師問罪,還將她的醜行及懷孕之事毫不客氣地告到了學院。章嶽無法再待下去了,也待不下去,學院以作風問題打算處理她,學院怎麼能容忍一個女學子跟導師胡來呢,太有辱師道了嘛,也太有損學校形象。形象比什麼都重要,這是章嶽後來才感受到的。這是一個為了形象什麼都能做出的時代,這也是一個形象高於一切、強奸一切的年代。當形象兩個字高高掛起,你所有辯白還有控訴都顯得蒼白,你無路可逃,隻能做形象的祭品。搶在被除名前,章嶽離開了學校,結束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涯。她把那一段生活徹底埋葬了,把以前的自己也埋葬了,打掉胎一樣果決地打掉所有對生活的輕信或盲從,她用另一種步伐上路了。這時候的章嶽就再也看不出是個大學生,看不出是來自三道灣那個清純善良的女孩,而是像一個憤青,每個毛孔裏都含著憤怒。她做媒體,專門曝那些強勢者的隱私,專門捅強權者的馬蜂窩。後來又做律師,幫那些打不起官司的人打官司。她扮演著一個劫富濟貧的角色,並幻想著將它作為人生目標,可是很快,她就又撞得頭破血流。章嶽還在北京做律師的時候,認識了桐江一位叫趙月蘭的婦女。章嶽所在的律師事務所是一家公辦機構,隸屬於某法製報社,工作性質就有法律援助這一項。事務所主任嶽老早年是北大畢業的,是律師界的權威,還是全國人大代表。嶽老一輩子的心願就是替民說話,替弱者說話。趙月蘭帶著兩個孩子找到這家機構時,嶽老接待了她,聽完趙月蘭的控訴,嶽老拍案而起,顫著嗓音說:“聽過黑的,沒聽過這麼黑的。這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激動良久,嶽老重重地說:“你這案子,我們接定了,放心,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幫你討回公道。”這起援助案交給了章嶽,由章嶽做代理人。章嶽一開始信心百倍,心想隻要有老主任做後盾,加上自己的努力,趙月蘭的冤情一定能申訴,公道一定能討回。可討到後來才發現,世上的公道根本不是你想討就能討回的。這個世界到處堆滿冤情,積滿冤案,你能討到哪裏啊?而且那些主張公平的地方,早已不公平!趙月蘭的冤情來自一起強拆案。一年前桐江市三江縣新上一個大型項目,叫三江明清仿古街。項目由東方集團投資建設,將三江縣城兩條著名的古巷子扒了,兩邊房屋推倒,建成仿古一條街。趙月蘭的丈夫齊天星是位教師,祖上算是大戶。齊家在清朝出過兩位進士,很了不得,一位後來到朝中為官,還當過兩廣總督。告老還鄉後,在三江縣城南側飲馬河邊修了座宅子,這就是著名的齊家大院。風雨蒼桑,世事變遷,到齊天星這一代,齊家大院已經隻剩一隅,幾棵參天古樹孤獨地飄搖在風雨之中,十餘間沒被毀掉的古屋幽然而沉靜地立在一隅,默默審視著這個多變的世界。而在它的四周,大片的民舍瓦房相抱而立,飲馬河穿城而過,中間經過齊家大院,像一首永不停息的歌謠,向世人訴說著這座古城幽遠而又滄桑的曆史……突然有一天,幾輛推土機開來,齊家大院還有兩條古巷子遭遇了滅頂之災。這場持續了一個月的強拆最終是居民告敗,齊家付出了慘重代價。為保護齊家古宅子,書呆子氣十足的齊天星舉著一塊紙牌毅然跳到推土機下,高喊要拆就從我身上軋過去!他以為沒人敢軋,他以為強拆會停下,哪知他錯了。站在推土機旁不遠處的楚健飛嗬嗬一笑,突然就發出話來:“給我軋,看誰還敢阻攔!”據說,當時縣裏幾位領導都在場,常務副市長梁思源也在現場。那輛不可一世的推土機居然真就轟隆隆從齊天星身上開了過去。等趙月蘭帶著兩個孩子聞訊趕來,看到的,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趙月蘭的天塌了。孩子們的天也塌了。如果單是這些事,老主任怕不會那麼激動,如今這樣的強拆四處皆是,死在推土機挖掘機下的已不是一位兩位,老主任想激動都激動不起來了,頂多同情地發出一聲歎。問題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人完全失言了。打那天起,下崗女工趙月蘭就開始上訪。縣裏先是答應賠償二十萬,後來又說額外再補償十萬。趙月蘭說她不是為錢,是為丈夫的命。縣裏說,如果為這,你就不要找縣裏了,去別處吧。趙月蘭又到市裏,市裏沒人接待她,一個推一個,誰都避著不見。後來她帶著孩子撲到梁思源車輪下,梁思源居然說,是不是一家都不想要命了?趙月蘭就知道,市裏是討不到說法的,她得去省裏。有好心人說,得帶上孩子,一個女人去,解決不了問題。趙月蘭就帶上了兩個孩子。趙月蘭的大女兒叫齊媛媛,啞巴,隻會“啊啊”地哭,不會說話,十五歲,上聾啞學校。上訪是條不歸路,趙月蘭非但沒把丈夫的命討回來,反而……媛媛被人糟蹋了。糟蹋媛媛的不是別人,居然是省裏一位要員!有人好這一口,一聽是十五歲,又是啞巴,突然就興奮,突然就命令:“把她給我帶回來,洗幹淨點,玩過不少,還沒玩過這麼嫩的,還是個啞巴,不錯不錯,嚐嚐鮮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