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當時三洲藥業到桐江投資,完全是個騙局,真實目的就在這塊地上。以項目名義提前將地拿到手中,等桐江新城開發時狠賺一把。三道灣村民的不滿和憤怒也正在此,幾次圍攻或是上訪,村民們都要市裏給一個說法,是不是提前兩年就定了方案,瞞著當地群眾將土地賤賣?孟東燃堅決否定。上次章嶽帶人攻擊他,也是為這塊地。後來提出的新五條,其中兩條就涉及到西灘這塊地。村民們要把土地從三洲藥業手中收回來,依法解除合同,然後由自己出讓。為了平息村民憤怒,也為了讓搬遷工作進展得更為順利,市裏隻好出麵做做樣子,佯裝從三洲藥業手中收回了這片土地,再以每畝五十萬賣給楚健飛。村民們聽了這才息怒,畢竟這錢沒讓三洲藥業拿走。誰知這中間又有人玩貓膩,原定的每畝五十萬到真正成交時卻變成了十萬!一切皆是煙幕,孟東燃現在算是明白這句話了。又順著這塊地查詢上去,孟東燃忽然看到交易背後的另一麵。之前三洲藥業到桐江投資,是副省長黃衛國介紹來的,土地也是在黃副省長的協調下出讓的。而楚健飛的東方路橋,卻是羅副省長一直扶持的。羅玉也好,楚健飛也好,算來都是羅帥武的人,他們怎麼可能從三洲藥業手裏把地拿走呢?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事起了決定性作用!孟東燃不由地想到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聞,省長袁海清要調走,到中央某部委任職,羅帥武極有可能升任一省之長。難道這就是三洲藥業拱手將土地送給楚健飛和羅玉的理由?每一件小事的背後,都牽動著政治這根大神經,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現實。政治無孔不入,無營不鑽。權力之手已經伸到社會的每一個毛孔,難怪老百姓怨聲載道,怨怒沸騰。再聯想上去,孟東燃就恍然明白,為什麼當初黃副省長要主張在桐江建站,而羅副省長卻主張在吳江建站。如果不出所料,楚健飛等人之前肯定以同樣手段在吳江也拿過地!孟東燃差點就要打電話跟吳江市長求證了。糊塗啊糊塗,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原來一座車站的背後,隱藏著這麼多的秘密!怪不得現在有一些專門的公司,以各種名義四處拿地,但凡他們拿到地的地方,一定時間內不是修高速公路,就是建高鐵,總之,他們的手伸到哪裏,哪裏肯定要大發展大建設。權力!權力跟投機密切聯起手來,跟鑽營結為兄弟,建設不過成了他們斂財的一種手段!順著這個方向想上去,孟東燃心裏許多疙瘩就都解開了。他恨恨地將拳頭砸在桌上,罵自己遲鈍的同時,也在詛咒權力的無恥。正生氣著,門被敲響。孟東燃以為是秘書小溫送夜餐,打開門卻見是新城區投融資管理中心兩位主任,李建榮和夏丹。孟東燃略略有些驚訝,尤其看到夏丹,更是不大自在。他跟夏丹有故事呢,隻是這故事,停在某一晚,突然中止了,沒有再延續下去。孟東燃常常會冷不丁地想起那個迷離的夜晚,想起故事中的他和夏丹。他會被那個晚上嚇一大跳,冷汗直出,心跳加速,身體好幾個部位,都會發熱發燙,甚至……爾後,他就陷在某種困倦裏出不來。夏丹倒是很淡定,淡定得令孟東燃驚訝,匪夷所思極了。那晚之前和那晚之後的夏丹,在孟東燃麵前根本沒有兩樣,原來怎麼對他,如今還怎麼對他。始終彬彬有禮,保持著一個下屬見了上級領導良好的素養和必須的禮貌。是的,她很禮貌,那張遠看驚豔近看樸素的臉上寫滿修養,黑亮的眼睛裏既不含警惕,也沒有一絲抱怨,甚至連官場中女人常有的那種對權力的膜拜和渴盼也沒。太自然了,你跟她在一起,就如同走進春風裏,走進秋雨裏,什麼時候都能感受到“自然”兩個字。但你又絕對不會受到冷落,她會不顯山不露水、恰到好處而又極不誇張地將對你的尊重表現出來,有時是微微一笑,有時是軟軟的一兩句話,詞不多,但說得極妥貼,極舒服。官場中的殷勤和尊重往往是按幾何倍數放大了的,呼前擁後,跑來送去,有時幾個人搶著為你搬一把椅子,有時幾雙腳步急速地邁過去,就為了提前能給你開一扇門。但這種殷勤是虛假的,幾近諂媚,你能看到動作,卻感受不到坦誠,更別說溫暖。而夏丹給人的,卻是溫暖,女性的細膩與周到,涓涓細流,潤物細無聲那種。孟東燃樂意跟她在一起,覺得特享受,特知足。但又怕跟她在一起,關鍵是有那麼一個夜晚,有那麼一場故事。一般情況,上級跟女下屬有了那樣一個夜晚,彼此的心裏就會多出東西。對上級而言,是怕,是擔憂,害怕被糾纏,害怕被窮追猛打,被逼進死胡同。不久前省城東江就發生過一個案子,副市長跟女下屬有了感情,上床了,在一起了,女下屬就開始提各種要求,先是錢,後是權,接著就是一大堆親屬的工作安排,一個接一個工程的招標,沒完沒了。弄得副市長焦頭爛額,無力應對,但人家不放手,一方麵追著上床,另一方麵追著要回報,同時還威脅,如果不按她的意願,就把一切公布出去,讓他聲名掃地,跟權力拜拜。如此重壓下,副市長鋌而走險,終於在一個晚上,用事先準備好的繩索將她勒死。這下,兩人才從那個權力與肉欲、與貪欲的大魔咒裏解脫出來。一個變為床下鬼,一個變為階下囚。孟東燃也害怕,真的,剛開始那段時間,他幾乎不敢見夏丹,不敢碰她的目光。有時市裏其他領導提到夏丹名字,他都冷不丁地要發怵,要打顫,生怕別人從他目光裏看出什麼。官場裏最多的,就是上級跟女下屬之間的曖昧、濫情,官場裏最怕的,也是上級跟女下屬間的緋聞。孟東燃堅守了那麼多年,曾經信誓旦旦跟自己說,絕不會犯這種愚蠢錯誤,最終卻……夏丹替他掩蓋了一切。她用平靜的眼神,用一顆波瀾不驚的心,海綿一樣包容了一切。似乎,那個夜晚不曾有過;似乎,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更似乎,她對孟東燃無所渴求。這天的夏丹照舊坦然自若,見孟東燃凝著眉頭望她,盈盈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大方有禮地說:“市長還在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孟東燃也報以微笑:“隨便看點東西,這麼晚,啥風把你們二位給吹來了?”李建榮臉色不好地說:“陰風,我們給市長報憂來了。”孟東燃問什麼憂,目光忍不住又朝夏丹臉上掃了掃,發現她最近有點變化,不知是發型還是著衣風格,總之,看上去比以前更精幹也更具女人味。李建榮說:“有人把劉學富帶走了,我們也是剛剛知道的消息。”“帶走?”孟東燃臉上的表情突然間僵住,閃在夏丹臉上的目光倏乎熄滅。僵了一會兒,緊著又問:“誰帶走的,帶什麼地方去了?”李建榮情緒很大地說:“信訪局聯合公安局維穩應急機動大隊帶走的,一次帶走五個人。”“這個曾懷智,他搞什麼名堂!”孟東燃發著火,抓起電話就給信訪局長曾懷智打,曾懷智電話關機。打給副局長,也是關機。早不關晚不關,偏在這時候關,定是商量好的。孟東燃就相信,李建榮說的是真的。“怕沒這麼簡單,我剛聽說,羅副省長的秘書於海洋兩個小時前來了桐江,怕是跟帶人有關。”夏丹插話道。“於海洋,他跑來做什麼?”孟東燃越發驚訝,這事怎麼能扯到於海洋身上去,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他都不知道找誰問情況去了。隻好將電話打給李開望,劉學富的事他是交待給李開望的,心想李開望怎麼也不敢兒戲。哪知李開望的手機也不通,打辦公室沒人接,孟東燃氣得將電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