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二)(1 / 2)

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越是牢靠的關係,往往越經受不住一些細微的打擊。官員又是人世上最敏感的一群人,他們的敏感指數遠遠高於詩人。如果說詩人、作家是為模糊的不存在的東西心懷敏感、心生焦慮,官員則是在最實在的東西上發癢。這座老舊的水閘如果由趙乃鋅和梅英在暴雨中打開,新聞媒體就會借機做出一大篇文章來,趙乃鋅和梅英,也能在這場抗擊暴雨、全民泄洪的鬥爭中露一把臉,可惜孟東燃搶先一步把這事做了,一個大好的機會就這樣白白被他浪費,被他糟蹋。這還是顯層的,再往深裏想,孟東燃如此貪功,會不會有別的動機啊?特殊時刻,誰的腦子裏都繃著特殊的弦。梅英破天荒地沒有噓寒問暖。暴雨過後,桐江恢複了老樣子。街上泥濘一片,從部隊和機關、工廠、學校抽來的人們正在清理淤泥,一大批“40”、“50”的人員也參與其中。孟東燃心裏惦著劉學富,心思怎麼也落不到這項為桐江美容的工作上。說來也怪,劉學富死亡差不多一周了,方方麵麵卻平靜得很,包括劉學富的家人,也沒一點反常。是不知情,還是?孟東燃邊裝模作樣清理淤泥,邊胡思亂想。這時候就有人走過來,悄悄跟他說:“孟市長,淤泥放幾天沒事,人再放,可就發臭了。”孟東燃抬起頭,見跟他說話的是信訪局副局長於多林,眉頭一皺道:“多林你說什麼?”於多林也不含糊,直言道:“一條生命沒了,不能不聞不問啊。”“怎麼問?”“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就不向市長您反應了。”於多林聳聳肩,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那就安心清理淤泥。”話剛說完,手機響了,接起一聽,是向超從北京回來了,要求見他。“孟市長,有件事急著向您彙報,不知市長有沒有時間?”“你在哪兒?”孟東燃緊著就問。向超說他在家,孟東燃抬腕看看表,又掃一眼清理淤泥的人群,道:“半小時後到我家來。”說完,跟秘書交待幾句,扔下鐵鍁,就往馬路對麵走。向超是跟妻子楚燕玲一起來的。楚燕玲提著一果籃,見了孟東燃,矜持地笑了笑,問聲孟市長好。孟東燃接過果籃,說:“來就來,幹嗎還要破費?”向超接話說:“是燕玲非要買的,我不讓,她說頭次到市長家,怎麼也不能空手。”“行啊小楚,學會這套了。”孟東燃嗬嗬笑道,眼睛還是警惕地往果籃裏瞅了瞅,生怕裏麵藏著什麼。還好,這兩口子沒難為他,沒在果籃裏做手腳。孟東燃心裏釋然。如今當官真是小心到不放心任何一個人、不放心任何一件事,就說這送禮吧,不收人家禮物是駁了人家麵子,收了,又怕裏麵有炸彈。孟東燃剛當副市長那一年,就因害怕,春節期間沒敢在家裏過,帶著葉小棠去鄉下,可還是有人追到鄉下。其中三江縣有個鎮長,送了他一袋土特產,當時覺得不就一袋幹果,沒啥,順手就送給了陪他一同去的王學兵,讓他拿去給老母親朱秀荷。沒想第二天,朱秀荷背著幹果追來了,進門就罵:“東燃你變了,我都替你害臊。你忘了你是怎麼長大的,怎麼上學的?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原來的樣兒!”孟東燃被罵得一頭霧水,弄來弄去,原來是那位鎮長在幹果袋裏藏了十萬塊錢,這錢把朱秀荷嚇著了。打那以後,孟東燃接受禮物,就格外小心,越是看著不起眼兒的小禮物,接受起來越有警備。如今官場上的送禮讓你防不勝防,花樣層出不窮,手法越來越新也越來越有隱蔽性。比如群送,企業或是單位借著年底聯誼或單位慶典等,把領導們集體請去,吃過喝過,走時一人一袋子,大家都拿,你就不敢不拿。回去後會發現,袋子裏是藏著秘密的。還比如某項目要招標,你會莫名其妙收到一些商場或購物中心送來的卡,裏麵也是學問極大。如果你是一般領導,也就是一般性意思;如果你對此項目有發言權決定權,送來的東西也就有決定權。還比如幹部調整前,你家門縫裏會意外塞進很多卡。總之,送是正常,收也是正常,不送不收反而不大正常。坐定,沒寒暄幾句,向超就按捺不住地說:“孟市長,這次急著回來,是有急事向您彙報。”“什麼事?”孟東燃一邊為楚燕玲剝香蕉,一邊問。“事情關係到劉學富。”“劉學富?”孟東燃手上的動作停住,眼裏露滿驚詫。“不隻是他一個,還牽扯到章嶽。”向超又說。“章嶽?”孟東燃越發驚訝。這段時間,他已經把章嶽這個名字忘了,並暗暗發誓再也不去想她跟章老水了。有些水他是踩不得的,踩了不但會濕鞋,還會濕掉許多東西。而依他目前的能量根本就無法扭轉什麼,更不能改變什麼。他低下頭,等向超往下說。向超卻猶豫著不往下說,仿佛下麵的話重若磐石,他不堪負重。楚燕玲倒是大方,催促道:“你就跟市長實話實說了吧,都啥時候了,還瞞?都怪你,早告訴市長,哪有這麼多怪事。”“說吧。”孟東燃已經感覺出,向超帶來的絕不是啥好消息。果然,等向超說完,孟東燃那顆心,就驚得落不到地方。章嶽是姓曹的安排人綁架到山西的!章嶽失蹤後,向超心裏一直不踏實,後來聽桐江這邊說,章嶽被人當作盲流送到了山西黑磚窯當勞工,向超就多了個心眼兒,開始打聽。結果發現,這事是墨子非授意,跟姓曹的合夥幹的。姓曹的掌握著一家保安公司,專門幹這事,不少頑固的上訪戶都是通過他們這個渠道強行讓其消失的。“理由呢,他們這麼做的理由!”孟東燃明明是相信了,但還是發出一股無名之火。“章嶽手頭握有大量賣地資料,牽扯到新城區建設不少機密。”“不可能!”孟東燃近乎嚎叫了一聲。向超嚇得不敢說下去,目光向妻子求救。楚燕玲站起身說:“孟市長,我向你保證,向超沒說假話,他為調查這些,差點……”“怎麼了?”孟東燃猛地掉頭,盯住向超。向超勾下頭說:“差點也被姓曹的送到黑磚窯。”楚燕玲眼裏已經噙了淚,向超這次能逃離出來,算是命大,但人不能保證天天交好運。“王八蛋!”孟東燃的拳頭重重砸在了桌子上,“還有什麼,說!”向超就把掌握的情況都說了,章嶽上次去北京,真是去告狀,不是告別人,是告常務副市長梁思源。章嶽作為女人的第三個黑夜,是給了梁思源。這段屈辱是章嶽前些日子才通過電話講給向超的。章嶽被楚健飛強暴淩辱後,一度想到過自殺,也想到過告狀,想把楚健飛身上的畫皮撕開,讓人看到這毒狼的肮髒與陰險。可是她太弱了,隻有這時候,章嶽才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無力,才意識到民不跟官鬥窮不跟富鬥這句話說得多麼經典,多麼狠準。那些日子章嶽天天以淚洗麵,時不時扒光自己,跑到水籠頭下狠衝,想把身上的汙垢還有羞恥全衝掉。楚健飛天天派人盯著她,不讓她有一點自由。那段日子真的跟地獄似的,能挺過來就算奇跡。哭過傷心過,章嶽明白了,這個世界原本就不屬於弱者,你弱是因為無能,無能就意味著要受屈辱,要受磨難。她牙一咬,決計豁出去,走另一條路。於是某天楚健飛再來,章嶽就完全成另個樣子了。那天章嶽穿著一身黑色內衣,一對大乳束得高聳飽滿,性感畢露,兩條帶子滑下去,勾著細長美腿上的絲襪。這些東西對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來說,十分容易,章嶽太知道怎麼才能把自己最有誘惑的一麵發揮出來。仿佛一夜間,她由困獸變成魔,變成妖,變成一頭要吞掉天下男人的妖豔獅子。她的上身學走紅地毯的影星一樣裹一件披風,隨時要滑落下來一樣,這樣她粉紅色的脖頸還有兩隻渾圓的肩膀就放射出一種迷離的光,讓人無法挪開眼睛。章嶽那天舉著一隻紅酒杯子,嬌滴滴地走向楚健飛。楚健飛一開始懷疑走錯了地方,等看清眼前的確是章嶽時,瘋了。的確瘋了。那天他們幹了三次,從床上幹到床下,然後又到衛生間,後來又是沙發,最後又回到床上,直到楚健飛完全崩潰,完全繳械,軟皮袋子一樣癱在床上……那之後,章嶽成了楚健飛的影子,楚健飛走到哪兒,都帶著她。年輕、美貌,加上學識還有膽略,讓章嶽一下跟楚健飛身邊其他女人區別開來,直到有一天,遇上梁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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