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二)(1 / 2)

不能!梅英忽地起身:“東燃你怎麼回事,跑我這兒耍威風來了是不是?我明確告訴你,我為的是安全,你的安全,我的安全!”孟東燃結舌了。他也就是在梅英麵前敢這麼放肆,別人前不敢。他自嘲地笑笑,坐下。耳邊還在吹著冷風,嗖嗖的。梅英剛才那句話實在是太冷!孟東燃忘了一個事實,政治家都有冷的一麵,越是優秀的政治家,越具有這份天才。此時的他反倒像個莽撞的小男生,像個空有激情的詩人。“東燃!”梅英又叫一聲,心裏埋怨道,這人怎麼這麼不開竅啊,還能讓她把話說到啥程度?連趙乃鋅都不能阻止的事,難道就憑你一個孟東燃?“劉學富是死了,但不是死因不明,你要牢牢記住,他是死於心肌梗塞,醫院有證明!到任何地方,都是死於心肌梗塞!”梅英將“心肌梗塞”四個字強調得很重。“謊言!”孟東燃本來已控製住自己,結果讓梅英這番話又給挑起了情緒,非常衝動地喊出了兩個字。他的反應讓梅英驚得合不上嘴,巨大的失望湧來,梅英眼裏有了淚。她在他身上寄予了多大厚望啊,有時甚至想,寧可她倒掉,也不能讓他出事,閃失都不能,可他怎麼就……“你走,你走吧。”梅英無力地倒在老板椅上。她這是怎麼了,為別人的事,幾頭周旋,幾頭都不得好。她這個市長,當得窩囊啊……孟東燃走後,梅英關上門,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她想起了幾個電話,都是半夜打來的。還有一次特殊的見麵,是她跟羅帥武。別人的賬她或許可以不買,羅帥武這邊,她豈敢不當回事?人總是有一些秘密的,有些秘密你可以當它不存在,有些不能。梅英並不是一個完全透明的人,樂觀的外表下還是掩著一些不能告人的東西,這些東西很致命。真的很致命。梅英不敢想,多的時候她拿那句毫無意義的屁話來安慰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的是身不由己。劉學富的事很快被解決,比以往任何一件類似的事解決得都容易,解決得都平靜。仿佛,劉學富真就是害急病死的。相關部門全都啞了聲,整個桐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劉學富說上一句話。這天晚上,公安局副局長賀國雄來了,心情也是非常地灰暗。劉學富出事後,孟東燃悄悄安排賀國雄一件事,讓他動用手上關係,暗中查明劉學富死因。其實這不用查,賀國雄幾乎沒費什麼勁兒,就把死因搞清楚了。他說,信訪部門和維穩大隊將劉學富他們控製後,一心要搞清的是後麵支持劉學富的那個人。後來為了不將事態擴大,陸續把其他人放走,也是想孤立劉學富,逼他說出材料是哪兒來的,是誰指使他幹的。劉學富忍受不了他們的變態審問,三天後交出了所有材料,但就是不承認後麵有指使者。這夥人便……天啊,他們居然認定劉學富後麵還有人。孟東燃猛地想到另一層,他們會不會?他把自己嚇了一大跳,怪不得梅英要死命地阻止他追問此事呢,原來……太可怕了,他的身上猛地起了一層冷汗。賀國雄又說,插手此事的並不是黃副省長一人,他隻想把這事了結掉,隻想拿到那些檢舉材料。真正要找到幕後主使的,是羅的人。羅帥武?孟東燃再次啞巴。看來他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隻以為是黃衛國從中作梗,哪知羅副省長也參與其中,指不定,羅的力量更大呢,不然趙乃鋅會是那態度?傻啊,自己還是傻!賀國雄說,這些人用警察對付嫌犯的那種過激手段對付劉學富,劉學富死活不開口,不交待幕後是誰,他們就跟劉學富熬。那種熬是很煎熬人的。他們拿一隻兩千瓦的大燈泡烤劉學富的頭,不給水喝,烤得大汗淋漓,然後再讓劉學富站牆。就是後背緊貼著牆壁,不許離開,身子站得筆挺。天天折騰,直到劉學富一頭栽地……媽的,慘無人道!孟東燃爆了粗口。爆完,屁股沉沉地落到沙發上,感覺突然沒了力氣,沒了那份跟別人爭著求真相的心勁兒。“真相”兩個字,像一隻齷齪的蒼蠅,在他心裏最痛的地方飛來飛去,最後竟被他狠狠地掐死了。就這樣掐死了。“市長,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賀國雄滿臉迷茫地望住孟東燃,他內心也充滿不少困惑,還有深深地怕。“這事到此為止吧。”孟東燃頹然無力地說。“到此為止?不往下查了?”賀國雄結結巴巴地說。“國雄,到此為止吧,咱們查不出什麼,胳膊扭不過大腿啊。”孟東燃臉上現出黃土高原般的蒼涼。“市長……”賀國雄有點如釋重負,同時也有種好不容易爬到半山卻被人一腳踹下來的不甘心。但是這都改變不了什麼,劉學富的事真就像一陣風,一吹而過,什麼也沒留下。不久之後,賀國雄告訴孟東燃,關在監獄裏的劉學富的兒子出來了,提前釋放,並且安排進一家省屬企業。孟東燃“嗬嗬”笑了聲。現在聽到什麼也不足為怪,生活就是這樣,四處都存在著交易。他把關於西灘那塊地的所有資料都扔進了垃圾筒,發誓不再碰它。然後給梅英打了份報告,要求工作變動,自己再也不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梅英哭笑不得地說:“這就想撂挑子?”“不是想,是背不動了。”孟東燃這次沒開玩笑,講的基本是實話。短短幾天,他就感受到來自梁思源那邊強烈的攻擊。有人已經公開說,劉學富是栽在他孟東燃手上的,孟東燃想利用劉學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結果,白白把一條無辜的性命搭了進去。他們果然把他當成幕後主使!“有那麼沉?”梅英笑了笑。孟東燃總算沒惹事,這段日子她的心情輕鬆不少,像是從某種困境中解脫了出來。更讓她開心的是,通過這件事,省裏個別領導對她改變了看法,她提出要回原單位,也就是省發改委,羅副省長已經答應。其實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著想,這就是世界的本質。“太沉了,我孟東燃雙肩單薄,負不了重。”孟東燃帶著自嘲的口吻道。梅英起身,語重心長道:“東燃,別任性,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想過沒,你一旦離開,西區怕是真就如他們願了。”孟東燃黯然垂下頭。梅英的話他能聽懂,就是不讓梁思源在西區為所欲為。可他不明白的是,梅英自己都在想辦法走了,想辦法離開桐江這塊是非之地,為什麼還要硬把他像楔子一樣楔在西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