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帥武突然要來桐江視察,而且是重點視察西區建設。接到通知後,桐江上下立刻忙碌起來。趙乃鋅親自坐鎮西區,負責安排前期事務。所謂的前期事務,無非就是做假。將原本沒有什麼大動靜的西區,整出點動靜來,場麵要熱鬧、壯觀,要轟轟烈烈,讓人一看就知道西區正在甩開膀子大幹快幹,正在創造新的奇跡。連續幾天,孟東燃他們都泡在會場裏。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如今一切工作都是從會議開始,到會議結束,仿佛效益都是在會場裏創造的。有人說,會議決定經濟,決定百姓的幸福指數,也決定官員們的命運或仕途。其實會議真正能決定的,就兩個字:對付。對付上級,對付下級,對付同僚,對付媒體,對付一切必須對付的人和事。這次,孟東燃他們要對付的是羅副省長的督查,要讓羅副省長看到,桐江正在合力領會他的精神,正在按他的部署夜以繼日地往前趕。“這次督查,關乎到省裏對桐江的支持,關乎到桐江到底能不能爭取來更多資金、更多政策,所以我們要做到萬無一失,不但要掀起大幹快上的浪潮,讓省裏看到我們桐江一班人的決心和信心,還要讓省裏看到我們的創新精神。”趙乃鋅說。“已經簽出去的項目,馬上動工,就算夜裏不睡覺,也要把聲勢造出來。這是其一。其二,醞釀多時還沒敲定的項目,最近要集中突破,趕在督查前,能落實的一律落實,各部門要開綠燈,相關部門從今日起,一律到現場辦公,再也不能屁股穩穩地坐在辦公室,等人家上門來找你。要改掉過去那些慵懶作風,要把服務送到現場。凡是定了的優惠政策,不打折扣地兌現,對現場遇到的問題,能拍板的當場拍板,不能拍板的,就在西區開現場會。”趙乃鋅一條一條強調道。最後,會議決定,事關西區開發和項目開工等工作,由常務副市長梁思源全權負責。趙乃鋅甚至授權,這段時間,市裏一切資源,不管是人還是物,梁思源都能隨時調動。孟東燃暗吸一口氣,趙乃鋅這是做啥啊,這不公開削梅英權麼?看著梅英灰暗的臉,孟東燃忍不住就替她擔起憂來。梅英嘴上說著要離開桐江,回發改委去,但孟東燃不信。沒有哪個人能輕易放下權力,發改委雖好,但畢竟不是一方諸侯,對仕途已經無望的人來說,早點到省裏謀個部門一把手,再風光幾年,然後到政協或人大謀個閑職,吃幾年老本,也不失為一種選擇。但梅英是一個絕對有仕途的人,這點,怕沒人敢懷疑。孟東燃一直覺得梅英是拿這個跟高層較勁,有點要挾的意思。此舉多少帶點風險,今天聽完趙乃鋅這番話,尤其最後的安排,就覺趙乃鋅已經在替高層給梅英敲警鍾了。你不是不安心嘛,不是對現在的安排不滿嘛,那好,我就讓你順坡下驢,閑著去!官場上從來不缺握權把子的人,爭還爭不過來呢,哪容你撂挑子來要挾他們?隻是孟東燃不明白,趙乃鋅何必要梅英這麼快就難堪,這可有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苦味了。他把目光從梅英臉上收回,很有滋味地盯著梁思源看。這張臉最近太過興奮,誇張得快要變形。此刻正飛揚著,每一個毛孔裏都溢出勝者為王的那種狂傲。孟東燃並不覺得惡心,搞政治是不能惡心這種表情的,因為你不能保證,這樣的表情你自己永遠不會有。政治場上笑的永遠是贏家,每一個政客同時擁有幾張臉,不同境遇下給別人的臉完全不一樣,孟東燃也是如此。後來他聽到了自己的分工。出乎所有人意料,孟東燃在這次迎接羅副省長的工作中,討到了一個專司安全的職務。趙乃鋅說:“鑒於東燃同誌在西區主持工作這麼長一段時間,對西區情況吃得透,以前又分管過信訪,這次的治安保衛工作,就由東燃同誌負責。要針對西區目前的特殊情況,拿出具體應對方法,特別對群訪事件,一定要提前摸底,挨個兒排查,要把工作做細,絕不容許督查時發生意外情況。”趙乃鋅話未說完,所有目光已經集中到孟東燃臉上。孟東燃頓覺滿臉火辣辣的,受不住。會議結束時,他看到梁思源還在用檄殺者的目光看著他,他像一個失敗者那樣笑了笑,黯然離開會場。走幾步,一看梅英在前麵,孟東燃想追上去,陪她一塊兒回辦公室,誰知梅英步子一拐,鑽進女廁,半天不出來。孟東燃想安慰梅英,卻讓梅英臭了一通:“理清你自己就行,以後少讓我操點心。”梅英態度很不友好,這是第二天,孟東燃早早就來到梅英辦公室,畢竟他是男人,男人是能經得住風浪的,可梅英是女人,女人在特定時刻就變得脆弱,需要男人給溫暖。梅英顯然不需要來自孟東燃的溫暖,或者說,她心裏想得更多的還是孟東燃。見孟東燃發愣,梅英又問:“想好了沒,下一步怎麼安排?”“下一步?”孟東燃怪異地看住梅英,感覺梅英臉上並沒有他想象的那種灰色。梅英一本正經道:“工已經分了,東燃你要重視,這次所以把安全保衛工作交給你,就是書記看重你事無巨細的做事風格。說穿了,對省長這次督查,我們心裏還是沒底,工作可以來虛的,反正上上下下都虛慣了,沒人會說不妥。這安全保衛,可來不得半點虛。”“有那麼嚴重?”孟東燃明知故問。對這次分工,他內心裏還是有抵觸情緒,感覺遭貶一樣窩囊。“東燃你要把情況想得更嚴峻,此事出不得一點差錯,容不得半點失誤。”“不就是圍追堵截麼,我做得到。”孟東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還真沒把這事當成事,所謂的安全保衛,不過是一句漂亮的話。真正的潛台詞,就是不能讓群眾上訪,不能出現堵車、抱腿、打橫幅這類事。這在官場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在孟東燃這裏,就更不新鮮。官當到這份上,孟東燃早已對這些見慣不驚。官場最大的特點就是拿反常當正常,拿不合理當合理。哪個領導都不想在下麵遇到這類事,遇到了,尷尬不說,還會被無緣無故地連累進去。去年五月,省裏一位副省長下基層,在吳江被一老上訪者堵住,反應十多年都沒解決掉的一個老問題。那位副省長很反感,指示手下將老者拉開,順口說了句沒水平的話:“陳年爛芝麻的事,找我做什麼?”結果這話還有當時的場景讓新華社一位記者發了出來,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這位副省長引火上身,最後真把官丟了。聽梅英說完,孟東燃笑了笑,沒就工作說什麼,話題突然轉到了車站上。“昨天我去了西區車站,車站真要動工了,怎麼這次來的建設單位我不熟悉?”梅英當下臉色大變,失聲問道:“東燃你要做什麼?”“幹嗎老這麼問我,好像我現在真成了危險人物,了解一下情況也不行?”孟東燃嬉笑著臉說。“不行!”梅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該過問的過問,不該過問的,我勸你千萬別過問。”“有那麼嚴重?”“怕是比你我想的還嚴重。”孟東燃長長“呃”了一聲,不語了。昨天他到車站那邊,見工地已被圍了起來,原先還荒無人煙的西區老碼頭,突然間像候鳥一樣,黑壓壓飛來一大群人,各種機械設備像從地裏長出來一般,一夜間就把老碼頭給裝滿了。數十名工人頂著炎熱,在那兒搭棚。當時他問一起陪同的李建榮:“怎麼不像是中鐵集團的,這撥人從哪兒來?”李建榮看著遠處的熱鬧景象說:“這次鐵六局沒拿到工程,這塊肉被別人吞了。”“又是哪裏冒出來一鱷魚?”孟東燃好奇地問。“丁紅葉,鐵路投資大腕,商界奇人。”李建榮說。
Tip:书名会因各种原因进行更名,使用“作者名”搜索更容易找到想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