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跟許小亭談話前,孟東燃還在犯猶豫,他是有一個想法的,或者叫陰謀,很大膽也很冒險,弄不好會把他的仕途還有命運全砸進去。孟東燃自覺是鐵了心了,也跟相關參與者一一交待過,絕不動搖,豁出這頂烏紗帽也要幹。但再堅定的想法,到了快要實施時,仍然會糾結,仍然會動搖。看到羅帥武帶著如此多的人到桐江,趙乃鋅又把場麵做得如此之大,孟東燃那顆心,就閃來閃去,飄搖不定了。從許小亭房間出來,孟東燃忽然有了信心,意誌一下變得堅定。夜色深沉,整個桐江結束了一天的喧囂,慢慢往沉寂裏去了。繁華的街頭也顯出夜晚的冷清來,街上車輛漸少,除了在深夜裏狂奔四處尋找夜生活的人,正常的人們都已進入睡眠。一家夜總會門前,袒胸露臂的小姐正跟結束了瀟灑的男人們打最後的情罵最後的俏,有兩位甚至做出依依不舍的樣子,想讓客人帶回去。客人顯然已經對她們失去興趣,這種地方,誰跑來玩,都是一次性消費。果然,兩位女郎糾纏半天,不見客人有買夜的衝動,掃興地掉頭走開。兩個客人膀粗腰圓,一看就是拿錢不當錢的那種貨色,他們衝街頭吹個口哨,奇怪,這把年紀了還玩口哨?孟東燃覺得好笑,又覺人家活得真實,活得灑脫。換上他們這些人,一出夜總會門,孫子似的往回溜,哪還敢站門口招搖?孟東燃收回目光,看了看表,快要淩晨一點了。手腕上的表是梅英送的,值幾個錢。有次跟梅英一同去省裏彙報工作,晚上招待人家,孟東燃喝多了,不小心把表摔碎,第二天一早,梅英敲開房間門,說這表你戴著吧,我看你那隻也有些年成了。孟東燃沒推辭,他們之間,常常有些禮尚往來,誰也不推辭,給,就是信任你;要是推辭,就讓對方難堪,進而生出不該有的想法。孟東燃也送過梅英禮物,梅英脖子裏圍的圍巾,還有一件大衣,都是他送的。有人給他禮物,但不知道他現在是單身,他收了,沒用,轉而送給梅英。生活就是這樣,送來送去,感情就深了。政治也是這樣,交換來交換去,大家就成一家人了。這中間誰要做了夾生飯,或是駁了不該駁的麵子,誰就成了另類。生活中的另類能活,說不定還能活出精彩,官場無另類,官場中另類隻有一個結局:出局!孟東燃掏出電話,嚐試著給李開望撥過去,沒想很快通了。“市長還沒休息?”李開望問。“剛從賓館出來,你呢,這麼晚還沒睡?”“我在等市長電話。”“有變動麼?”孟東燃問。“沒。”“那好,明天照計劃進行,一定要小心。”“知道,就等市長這句話呢。”李開望有點喜出望外,看來,他也在擔心孟東燃會動搖。孟東燃又叮囑一句,收起線,伸手攔的。剛進家門,葉小霓就撲了過來。臉上蒙著麵膜,除了眼睛能看到,其他地方都像鬼。剛從熱水裏泡出來的身子裹在浴袍裏,浴袍寬大、累贅,中間那帶子又壞了,係不住。幸虧裏麵還穿著胸衣和內褲,不然……她愣是不穿她姐的,對她姐那麼懷戀,那麼傷感,一接觸她姐的衣服,馬上說有股死人味,說時還要捂了鼻子,做猛熏狀。家裏再沒新浴袍,她就奪了孟東燃的。“把我一個人扔家裏,你好毒辣啊。”葉小霓叫得非常誇張。孟東燃讓她的樣子嚇著了,尤其寬大浴袍下清晰可呈的美麗裸體,更是驚著了他的眼。葉小霓居然在兩隻豐胸上做了刺繡,紋了兩隻蝴蝶!這陣,那兩隻蝴蝶就翩翩起舞,要往孟東燃某個地方飛了。孟東燃一陣心悸,血壓往上升了,慌忙避開眼神,麵紅耳赤地說:“你幹什麼,這樣子成什麼體統?”“我咋了,我咋了,我等你一晚上你知道不?”葉小霓咄咄逼人,邊說邊用手撫摸她的麵膜。做了麵膜是不能說話的,一驚一乍,麵膜掉下一半來。“來了領導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工作!”“幫我買地不是你的工作,憑什麼不教訓你那些王八蛋下屬?”“正好,買地怎麼回事,你得跟我講清楚。”孟東燃給自己衝了杯牛奶,坐下,等葉小霓說。下午他就想,必須把葉小霓來桐江的目的搞清楚,不能由著她,更不能讓她壞事。“不說!”葉小霓丟下一句,扭著屁股進衛生間洗麵膜去了。半天,磨磨蹭蹭又走出來,一張臉清晰可見,比剛才明顯多了水分。頭發取開,瀑布一樣垂下來。浴後的女人最嫵媚,孟東燃看得有些傻,葉家的姊妹,多的時候是像的,恍然間就覺妻子葉小棠又複活,無所顧忌地站在他麵前。他們夫妻之間,還是有很多美好回憶的,當時不覺得珍貴,現在回想,就覺每一個微笑都值得咀嚼一輩子。“穿好衣服。”大約覺得葉小霓的身體太刺眼,孟東燃說。葉小霓這次聽話,鑽進臥室換了衣服,規規矩矩坐在了孟東燃對麵。一雙眼若有渴望,又好像並不在乎麵前的男人怎麼看她。“說,怎麼突然想起到桐江買地來了。”“我是商人,商人隻想著賺錢。”“賺錢就到西區,幹嗎要在舊城區,小霓你到底玩什麼鬼把戲?”葉小霓咯咯一笑,扮個鬼臉出來,小嘴兒一咧:“保密!”葉小霓的確在保密,不隻對孟東燃,幾乎對所有人,都瞞住了她的想法。葉小霓是有些商業天才的,要不然,嫁不到香港廖明達家去,也不會在離婚時狠敲上那麼一筆。其實廖家是心甘情願,是對她幾年苦心經營廖家產業的一種回報。當然,這次收購桐江老城土地,不是葉小霓一個人的主意,她雖有遠見,很多方麵的判斷,還需要政策層麵的支持,需要內部消息。這些,新合夥人丁紅葉有。丁紅葉的強項就在於能在最早的時間內拿到政策層麵最絕密的消息,進而運用到商業決策中。這次丁紅葉也派了項目部,到西區拿地。但她玩的是引蛇出洞的遊戲,故意製造出西區土地搶手的假象,讓更多的商家參與進去。真實的目的,是讓那些缺錢但又急於在西區湊熱鬧的商家把老城區的土地讓出來。她跟葉小霓一個在放魚餌,一個在收網,配合相當默契。目前為止,除楚健飛幾家大公司外,小公司們已經在爭先恐後向葉小霓拋售土地了。葉小霓不滿足,她們真正想釣的大魚是楚健飛。楚健飛在桐江市區前後拿了不下五宗土地,目前開發的隻有兩處,必須誘惑楚健飛,讓他把地段最好、最最具有升值空間的三處土地轉讓過來!搞掉楚健飛,才是她們的目的。官場上的算計是把別人拉下來,自己踩著別人的肩膀爬上去。商場上的算計是把別人明天的錢揣進自己的腰包,讓別人流落街頭喝西北風去。“你講還是不講?”孟東燃等得不耐煩。夜已很深,明天還要工作,他要早點結束這場談話。“不講,想聽可以,不過不是這地方。”葉小霓又扮出一個鬼臉。“啥地方聽?”孟東燃上當了,居然就傻嗬嗬地問了過去。葉小霓猛地撲過來,咬著孟東燃耳朵說:“床上!”“你——”孟東燃用盡力氣推開葉小霓,逃也似的溜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