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生:小草為什麼不歌唱
專欄
2月14日,是一年一度的情人節。這個從西方舶來的充滿詩意的節日,近幾年在中國越來越紅火。但是,今年的情人節卻因詩人雷抒雁的去世而令人傷感。2月14日淩晨,雷抒雁因心肺衰竭在北京去世,享年71歲。
雷抒雁的名字,對今天的年輕人來講已經有點陌生,但在30多年前,這位當時還很年輕的詩人因一首抒情長詩《小草在歌唱》而紅遍大江南北,成為新時期中國詩壇的一位重要人物。雷抒雁的去世,令我回想起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場景。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後,改革已成為民眾最為迫切的願望,此時以一場真理標準討論為先導的思想解放運動,喚醒了沉睡的中國。中國的詩人們抓住了時代變化的脈搏,加入到思想解放的大潮中。
直到今天,當時湧現的大批詩作,仍然能夠給我們帶來滾燙的記憶。包括雷抒雁的這首《小草在歌唱》,我們可以如數家珍般地道出那些詩歌精品:劉祖慈的《為高舉的和不高舉的手臂歌唱》、白樺的《陽光,誰也不能壟斷》、李發模的《呼聲》……這些詩作,已經超越了文學作品的場域,成為推動中國進步的一股重要力量。
《小草在歌唱》,是雷抒雁為悼念“文革”中慘死的張誌新烈士而作,它一經發表,便引發了全國上下強烈共鳴。就像詩人邊國政所說:“詩歌在當時並不僅積是詩歌,還是社會的溫度計和晴雨表。”這些詩作的成功,在於詩人大膽地介入了現實生活,用詩的語言發出了人民久已壓抑的心聲。
但是,詩歌要不要幹預現實生活,卻是一個在文學界一直有爭論的話題。不少專家認為,詩歌如果與現實生活貼得太近,就容易被現實裹挾,使其藝術水準下降。其實,這完全是一種誤解,也不符合詩歌藝術的發展實踐。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從《詩經》綿延至今的中國詩史,正是一部中國詩人不斷參與社會現實的曆史。那些千百年來傳唱於一代又一代中國人之中的傑作,都浸透著詩人參與現實生活後發出的呐喊。
俄國作家列夫·托爾斯泰說:“詩,是火焰,是點燃人類心靈的火焰,它燃燒,它發熱,它發光。”以《小草在歌唱》為代表的這一批詩作,正是詩人們點起的火焰,它們在那個年代裏燃燒,發出了激勵讀者的熱和光,給了中國人民以力量,而詩人也因此而贏得了讀者的尊敬。
不必諱言,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風雨激蕩成為曆史以後,詩歌在讀者中也漸漸走上下坡路。曾發表那些膾炙人口的詩作的《詩刊》,當年不過是一本小開本的月刊,如今它擴為大開本的半月刊。卻已被讀者遺忘。
其實,市場從來不是詩歌的敵對者,詩歌之所以在今天式微,關鍵問題在於詩人放棄了參與現實的精神,反而熱衷於給現實塗脂抹粉。詩歌成了詩人抒發“小我”的溫室裏的盆景。這麼多年來,詩歌界一直在進行探索創新,但這種探索創新卻因脫離了對現實的觀照而無法得到讀者響應,隻能是“梨花體”、“羊羔體”之類的濫觴。當詩人不再為小草而歌唱,人們寧願到手機短信裏流行的段子中領略殘存的藝術,也就不足為怪了。當詩人不再燃燒的時候,又怎麼能指望讀者燃燒呢?
今天的中國社會和30多年前相比,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的GDP已雄踞全球第二,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普遍提高。但是,因改革而產生的相當複雜的社會矛盾已經積累,而原有的經濟發展模式也遭遇瓶頸。
身處這樣一個時代,詩人不應該缺席,他們有責任再一次撥弄他們的琴弦,譜寫出新時期的《小草在歌唱》。人們已經讀膩了那些缺乏熱力、矯揉造作的詩篇,時代在呼喚我們的詩人,走出“小我”,關注社會,就像雷抒雁說的,用詩歌來表現“我們對正義和非正義毫不掩飾的愛和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