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買的是三等車的票,上麵並無座位號,上車得現找座位。隨著擁擠的人流一窩蜂似地擠進車廂,人們便開始爭先恐後地搶座位。狹長的過道擠滿了人,他們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邊的人往前走,時常還被急著搶座的人推搡著、催促著。
嘉貴走在最前邊,眼睛瞄著每排座椅,見著個空位就上前詢問是否有人。張興被弟兄三人護在中間,程府則走在最後麵。他警覺地打量著每一個猴急火燎、推東搡西、擠來擠去的乘車人,盯著前邊三人的行李和口袋。
一排座椅上,半臥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身白色褲褂被陽光照得晃眼。他一人霸占著整排座位。隻見他頭靠車廂壁,雙手枕於腦後,腳上的薄底快靴直接踩在座椅上,旁若無人地抖著二郎腿。看打扮,像是個有點身手的主兒。
朱嘉貴明白,前邊不知道有多少找座的人都被他打發走了。他的性子裏可沒有惹不起繞著走的習慣。
“勞駕,這兒有人嗎?”
“有。”那人不屑地看了一眼這個農家後生,回答的很幹脆。
“車都開了,你的人呢。”
“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啊!我說有人就是有人。”
“好,我們先坐下。等你的人來了我再讓,這總行了吧,勞駕高抬貴足。”
那人頭一偏,眼睛掃向別處,根本沒把這個土得掉渣兒的愣小子放在眼裏。他躺在那兒裝聾作啞,依舊抖著腿。腳尖翹得都快點到別人的鼻子尖了。
嘉貴麵帶微笑,抬手一扶他那條得意的腿,那人立馬疼得一呲牙。嘉貴順勢又一扒拉,他不僅腿下去了,整個人都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那人急了,竄起來揮手一拳就朝朱嘉貴臉上打來。嘉貴頭一偏躲過拳頭,抬左手抓住他的手腕,順勢往前一帶。白衣人身體前傾,一下被朱嘉貴牢牢鎖住咽喉,跌回座椅上。
“別動,老實給我坐著。”嘉貴說完,鬆開他。從容地掏手帕擦掉木座椅上的腳印,回頭招呼張興:
“張哥,你先坐。”
“好。”張興看都沒看那個還在不忿的白衣人,便挨著他坐下了。
“哥,你陪張哥坐吧,我和大哥去前邊找。”強牛把嘉貴按到座椅上說。
車廂裏人多,各種汗臭味、腳臭味混合著食物和煙草的味道,彌漫在車廂裏。張興不覺皺了皺眉頭,起身將車窗推開。
一直等到了天津站,下去了一批人,程府和強牛總算混上個座。又找人調換,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弟兄四人總算坐到了一起。
張興拿出一盒三炮台香煙,遞給那哥兒仨一人一支,幾個人開始聊天。
“哎呀,這鐵龍太有氣勢了。”強牛感慨。
“嗬嗬,你第一次坐火車吧?”張興問。
“是啊,我大哥可能坐過。我二哥我倆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說完大笑。
“也不知多久到奉天?”程府說。
“應該要明早了。這一路密密麻麻的小站真多,站站停。”張興回道。
嘉貴在一旁默默抽著煙,想著三哥。一想到恍若隔世的弟兄二人即將相見,他就忍不住心潮翻滾,手上的煙灰都被他抖掉了,簌簌地落在膝上。
張興看在眼裏,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到:“快了,應該明兒晌午咱就能到那地兒。不過,到時候你最好搗持搗持,讓他和別人都看不出來你們之間有關係。”
嘉貴笑了:“張哥,我真服你這人,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
“過獎了,等你到我這歲數,比我還厲害。”說完倆人都笑了。
…………
天蒙蒙亮的時候,火車終於進了奉天站。四人帶著一臉倦容隨著人流下了火車,出了站。因為三等車廂的乘客不能進餐車,幸好逛街時嘉貴買了兩隻燒雞,還有小玲的煮雞蛋。所以是夜,幾個人隻簡單墊了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