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3)

因為日本人的侵華戰爭進入了最為緊張殘酷的階段,日本當局已經感到明顯力不從心。經過日本政界與軍界與滿洲國總務廳長官星野植樹秘密商定,因為日本兵員與軍需消耗巨大,必須由滿洲國提供後勤保障,保證兵員,保證物資。星野植樹與岸信介秘密製訂了一個《關於滿洲國經濟統製法案》這個法案,必須要由內閣會議通過,內閣中的日本人也暗暗感覺到,可能會有幾個內閣大臣在禦前會議上唱反調。於是,星野植樹,岸信介與張景惠私下商討對策,在禦前會議上,這個法案會不會順利通過。張景惠認為,內閣大臣,個個是日本人挑選的,他們都是親日閣僚,法案不會通不過的。

禦前會議上,星野植樹在會議上首滿洲國經濟統製法案的要點提交會議討論,一是,凡工業原料,原材料和一切燃料,工業產品都在統製之內,儔供應軍用;二是國家指定收購的土地,土地所有者不得抗拒,否則沒收土地;三是,國家對糧食和經濟作物一律統製,不繳足國家收購數量,不得出售餘糧;四是,實行國民製,每年要大量征兵,凡是滿洲國的國民,每年必須服勞役一次或者兩次;五是,對於市場物價,從物價停止令發令之日起,所有的物價一律停凍結,由政府統一物價標準,不得自由決定。

這樣的法案,內閣大臣們即使骨子裏全是奴性,也不可能接受。這哪裏是法案,分明是強盜政令。哪個大臣沒有自己的產業,沒有商業字號,這樣的法案通過,不僅倒閉的是小商小販,連那些大字號的買賣也堅挺不下去。韓雲階首先發言,三十年代以來,世界進入了電機時代,滿洲的工商業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如果此時實行統製法案,幾乎所有的工商業,幾乎所有的商家字號,都要倒閉。日本把滿洲成自己的大後方,支援前方作戰,這法案一實施,不僅不能支援前方,反而會導致戰爭失敗。身為經濟大臣,他站出來第一個反對此經濟統製法案。

韓雲階此言一出,交通部大臣丁監修表示讚同,也發表一番言論。接下來,民生部大臣孫其昌也反對經濟統製法案。本來對此法案信心百倍通過的星野植樹和岸信介,看到法案落得如此結局,因為隻想到了通過而沒有做另外的準備,他們真有些措手不及,竟然一時沒有了對策。

這次禦前會議結束以後,韓雲階明顯覺察到日本籍的幾位閣僚對他的態度,曾經作為他的學生岸信介也一反常態,竟然以冷眼相見。第二天,韓雲階沒有到內閣來,他告了病假。對於他的病情,日本人也沒有過問。韓雲階知道,他不僅得罪了日本人,而是冒犯了日本主子。從此,他再也沒有走進內閣,而是回到故鄉金州。回到家中,他住進了剛剛建造起來的柏林會所。這座歐式別墅,是聘請德國建築工程師設計的,因為希特勒在柏林的那次接見,韓雲階特地將別墅命名為柏林會所。住進別墅以後,韓雲階閉門謝客,不管是誰來拜訪,哪怕是自己的親屬,也不見麵,隻是說自己病情嚴重,害怕見風。即使是大白天,窗戶上也掛著厚厚的窗簾。

這天晚上,家家戶戶熄燈時,韓雲階打發大兒子悄悄到邵家大院,去請邵勤儉。

邵勤儉在韓雲階大兒子的引領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進了柏林會所。韓雲階正在客廳裏靜候邵勤儉的到來。

走進客廳的邵勤儉看到韓雲階並無病態,他說,隻聽說雲階兄有恙在身,閉門謝客,也就不便前來打擾。靜養這幾日,雲階病體康複了。

雲階身體並無病症,隻是有塊心病,難以康複。

雲階兄夜裏請我到柏林會所,一有要事相對乾一說。

乾一兄一定聽說禦前會議的事情……因為通過經濟統製法案一事,我已經辭去經濟部大臣這一官職,雲階如今隻是一介草民,再也用不著奔波忙碌了。

我聽在產業部當司長的王子衡說,先前日本人製定法案,還顧及滿洲上層人物的利益。而這一次,他們隻考慮日本人利益,其他人的利益均不管不顧。

確實如此,丁監修在北滿的利益受到的影響最大,他已經不遺餘力地反對法案通過。通過本次禦前會議,雲階明顯感覺到,日本人有點喪心病狂,孤注一擲要將戰爭打到底。我預測,日本人至多能將戰爭支撐兩年。能獲得最終勝利的,恐怕不是日本人。

邵勤儉說,雲階不僅聰明,而且敏感。你與日本有緣分,受日本教育,也得日本人恩惠,你能走到仕途上,也是日本人的舉薦。日本人真的戰敗,是你的真心所願嗎?

韓雲階說,憑心而論,雖然我與日本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到最後,我希望勝利者是中國人而不是日本人。洋洋五千年的文明古國,到頭竟然敗給莞爾小日本,四萬萬中國人永遠也抬不起頭來。如果內心不是這樣想的,我也不會在禦前會議上與日本人公開唱反調。所以,我在內閣已經無法容身,隻有辭官,以保全申家性命。

邵勤儉說,能看清形勢,知難而退,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才是你雲階兄的做事風格。

韓雲階一聲感歎,人生路途,都是自己選擇的……回到金州這些天,我足不出戶,日日閉門思過。雲階平生最敬重的人,就是乾一兄,我也料定,無論誰坐天下,乾一兄都會是一位受到擁戴的鄉紳。所以,今天請乾一兄到府上,雲階有一事相求……

看到韓雲階一臉莊重,邵勤儉有些不解,內閣大臣,竟有事救到乾一,雲階盡管說來。

韓雲階說,對我的兒女,我能放下心來,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的長孫韓經平,到他才四歲。如果世道有變,懇請乾一兄能夠伸手遮護雲階的長孫經平……拜托。

邵勤儉長籲一口氣,雲階兄言重了,以你韓家的蔭德,以你韓雲階韓大臣的名聲,誰敢傷害韓家的子孫。

錯錯錯,韓雲階連連搖頭,一旦世道有變,韓家子孫必定大禍臨頭。日本倒台,是早晚的事情。像我們這些跟著日本人的追隨者們,我不會有好下場,張本政也不會有好下場,即使現在改過自新,脫胎換骨,立地也成不了佛。能在這個世上立足的人,隻有你乾一兄。

與韓雲階一席夜談,邵勤儉也回想這些天世麵上的變化,日本人到處抓勞工,修建細菌營。日本大金線帶著狗腿子挨家戶查找大米白麵,誰家吃大米白麵,就是經濟犯,違犯了日本人的經濟統製法,抓到警察署,灌辣椒水。日本人不僅對中國人苛刻,日本人自己也苛刻。連日本軍人也吃不飽肚子,最困難的時候,每餐隻發給幾十顆蠶豆。麵臨困難,日本人也發揚武士道精神,正襟危坐,咀嚼蠶豆,不停地咀嚼,利用咀嚼產生的生理反應,達到吃飽肚子的心理效果。通過這些現象,能看得出來,日本人不會支持多久。邵勤儉想起畢大學說過的那個笑話,日本人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為什麼,就看他們的國旗,白天紅日的膏藥旗,那就是一輪快要掉進大海的夕陽。再看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正是如日中天。

韓雲階的話也給邵勤儉提了一個醒,在大連,張本政是頭號大漢奸,邵老五就是二漢奸。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對於四哥的勸解,邵老五說,四哥,韓雲階此人,優點是聰明,缺點是太聰明了。聰明好,可太聰明就有點滑頭。韓雲階就是一個大滑頭,我與他有交情,但我最不欣賞的,就是他的思維,他的頭腦像軸承,人就像一條泥鰍。我為什麼追隨張本政,而沒有追隨韓雲階呢,張本政執著,而韓雲階油滑。他是滿洲國內閣大臣,肩膀上又扛著上將軍銜,真的世道有變,他將是不可饒恕的曆史罪人。而張本政和慎亭,我們都是商人,頂多算是一個漢奸。這年頭,漢奸狗腿子遍地都是,法不責眾,押上斷頭台的,肯定不是邵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