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少景說,邵東家經商多年,一定有購銷渠道。東北糧食運不進大連,想別的辦法,隻要能將糧食運進大連,解救大連百萬民眾的生存危機,我們全力以赴支持你,拜托了,邵先生……
成少景走後,邵勤儉一直在思索,有什麼方法,搞到糧食,並將糧食運進大連……他躺到炕上,也合不上眼,輾轉反側,難以成寢。
身旁的夏荷花也沒有睡著,她說,別老是想身前身後的生意夥伴,既然國民黨已經搞封鎖,有一個人,你應該與他聯係……
這個人是誰?
夏荷花說,不知是他忘了你,還是你忘了他。這個人就是趙明理,高麗商行的總經理,他現在不也打著咱們天興福的字號做生意,而且他經營的主業,就是糧食……
夏荷花的一句提醒,邵勤儉騰地翻身爬起,他興奮不已,我把能想到的人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趙明理,快……
邵勤儉將霍虎叫到跟前,擬定電報,立即發給朝鮮銀川天興福分號經理趙明理。電文簡短明確,糧食,多多益善,快快發運,等米下鍋。邵勤儉。
第二天上午,趙明理便回複了電報,糧食多多,隻缺運糧船。既然等米下鍋,兄長可派船隊運糧。
因為戰亂,政記輪船公司的船隻因為幫助日本往國內運送鋼材木材和大豆,船隻航行在海上,大都毀於美國B29重型轟炸機的轟炸。大連港內沒有貨輪,即便有貨輪,也難以通過國民黨的海上封鎖。怎麼辦……邵勤儉一麵籌集購糧款,一麵準備運糧的船隻。大連碼頭,看不見船隻。想臨時征調船隻,需要多少時間,無法估量。眼下隻有一個辦法可行,那就是動用木帆船運糧。木船的動力和運力雖然不及貨輪,但是,木帆船可以采用螞蟻搬家的方式,以少聚多,可以采用狼群戰術通過海上封鎖線,將糧食運進大連。主意已定,邵勤儉親自來到金州十六島,他要找十六島的島主劉鏡海征用船隻,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年沒有聯係,島主劉鏡海早在幾年前已經病故。這給邵勤儉迎頭潑上一盆冷水。
正在邵勤儉迷茫之時,成少飛出現在邵勤儉的麵前……邵勤儉感慨萬端,沒想到,兄長你還活在人世……
成少飛也感慨萬端,不該走的走了,該死的卻沒有死。乾一兄,我已經接到了少景兄弟的通知,專程在此等候乾一兄,並聽從天興福大當家的的命令。
邵勤儉心情坦然,本以為此事舉步為艱,沒想到能遇到少飛兄。你當了十六島的島主?
成少飛說,雖然身份沒有公開,我是這十六島黨組織的負責人。乾一兄肩負重任,我協助乾一兄解決船隻的運輸問題。乾一兄,你要組織一支多大運力的船隊?三桅的大榷子可以裝載一千二百石糧食,五桅的大榷子可以裝載兩千石糧食。駕船的人都是好老大,漂洋過海沒有問題。少景吩咐過,一定要我聽從你的調遣,服從你的指揮。
邵勤儉激動萬分,緊緊握著成少飛的手,有你少飛兄助陣,運糧大計必定成功。
采購這麼多的糧食,需要大筆款項。因為戰亂,金州天興福總號動員所有的錢莊銀號,拆借不足百萬銀元。邵勤儉大約測算一下,這些銀元隻能采購不到三分之一的糧食。怎麼辦,大連街的銀行發行流通的也是蘇軍票,為應對國民黨擾亂經濟秩序,蘇聯票要要蓋印花才能流通,而且隻能在大連地區才能使用,海外交易隻認銀元,根本不會采用戰時的蘇軍票結算。怎麼辦……邵勤儉真的是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夏荷花小心地問,要不要與哈爾濱和長春的分號說一下,讓他們想想辦法?
邵勤儉搖搖頭,國共兩軍對峙,不僅大連銀行停止了彙兌業務,長春哈爾濱也一樣。兵荒馬亂的,現洋更無法攜帶。實在不行,我就帶著這些銀元到朝鮮去,餘款先虧欠著。荷花,給我擀碗打鹵麵,我不能餓著肚子睡覺。愁也如此,樂也如此,車到山前必有路,何不樂也。
就在夏荷花煮好麵條,剛剛盛到碗裏端到丈夫麵前時,她怔住了,邵勤儉已經睡著了。這些天,連日磚,他也太困倦了。
夏荷花躡手躡腳走到門外時,她怔住了……原來被逐出家門的邵老五站在門口,他麵帶乞求,眼巴巴地看著夏荷花……
夏荷花的心軟了,連忙招呼,老五回來了,別站在門口,快進屋來……我剛剛煮了麵條,你也吃上一碗……
邵老五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他說,四哥正是用錢之際,別跟他說,銀票是我的。說完,他轉身要走……
夏荷花拉住邵老五,我把你四哥叫起來,你不能就這樣走了。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別走……
邵老五攔住了夏荷花,別叫他,讓他睡吧。
夏荷花問,那你要到哪兒去?
邵老五說,我要到北京去,我們全家一起走。
邵勤儉醒來時,邵老五已經走了。看著銀票,他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收起了銀票。
夏荷花說,你們弟兄五個,活在世上的,隻有你和老五。你們也一把年紀了,即使有天大的怨恨,已經邁進家門檻,就應該留下來……要緊的關頭,還是親兄弟。當家的,我不明白,兄弟之間為什麼不能坐下來,把話說開。自家兄弟,還在乎什麼誰對誰錯。老五也老啦,看著他走,我心裏也不是滋味……
邵勤儉長長地一聲歎息,老五不是糊塗人,他能迷途知返……
第二天,由一百多艘大榷子組成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從遼東半島朝著朝鮮半島揚帆遠航,遼闊的海麵上,百舸爭流,千帆競渡,場麵十分壯觀。邵勤儉坐在船頭,他抑製著內心的激動,這輩子,他喜歡做大買賣,喜歡大場麵,從未有過如此之大的場麵,讓他揚眉吐氣,讓他氣貫長虹。
此時此刻,為維護社會安寧,保證城市的基本供應,人口太多,而糧食太少。夾雜在人群中的地痞二流子,更有那些當過漢奸狗腿子的人,他們唯恐天下不亂,四處煽風點火,蠱惑人心,大連就要斷糧了,糧庫裏的存糧僅能供應三天,三天過後,大連人就沒有飯吃,就要餓死。想當年,日本人經濟危機時,一天還有一把蠶豆吃。等到大連斷糧,連一粒蠶豆也吃不到。更有人煽動,共產黨從大連滾出去,國民黨有吃有穿,能讓大連人過上好日子。
糧庫裏的存糧確實已經不多了,僅僅能夠維持三天。三天過後怎麼辦……韓光也向蘇軍方麵通報了此事,三天過後,整個城市就要斷糧。糧食一斷,可以想象大連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麵。饑餓的百萬民眾會像洪水猛獸一樣,衝擊剛剛誕生的新政權。整個城市會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高宇洛夫中將代表蘇軍,也向大連市委通報,必要之時,蘇軍可以支援大連民眾。但是,數量有限,不可能解決麵臨的危機。這不是一朝一日的事情,一日三餐,頓頓要吃飯,沒有飯吃就要滋事,就要惹禍,城市就會發生動亂。必須要想辦法,徹底解決吃飯穿衣,還有衣食住行各類物資問題。
打魚出身的邵勤儉對大海並不陌生。多年沒有上船出海,竟然有些經不得風浪的顛簸,站立不穩。成少飛讓他坐進舵樓子裏,他有些心不不甘。他就是從風浪中闖蕩出來的,如今已經經不起風浪,真的是年紀大了,真的有點不中用了。
邵勤儉一路順風,沒有遇到封鎖,也沒遇到壞天壞海……這次,邵勤儉親自百條大船隊來到仁川采購糧食,讓趙明理驚訝不已。看到麵頰上已經長出鐵鏽一樣的老人斑的邵勤儉,看到他的步履已經有些蹣跚,他的鼻子發些發酸。采購糧食,生意上的事情,吩咐掌櫃和夥計們來做。天興福的掌櫃賬房個個能幹,何需驚動你大駕光臨,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