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樂章 抒情的慢板(3 / 3)

密密麻麻記了一本。

我覺得,這老太太精神上可能有點問題,就打電話跟她女兒說。

她女兒說,我聽我媽說了,是樓上打擾了她的生活,不是她打擾樓上。

我把在居委會聽到的,走訪其他鄰居聽到的,都跟她講了。

她女兒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是老師,蠻要強的,退休了在家無聊,對我也是管這管那,什麼都管,我才搬出來。

你要帶她去醫院看看啊。

那可不行,要被她罵死的!

那我們想想,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我還沒想出好辦法,忽然接到馮阿姨的電話,楊警官,我實在受不了了,把房子給賣了。

我說,您現在住哪裏?

她說,我不能告訴你,誰也不能告訴。

我明白了,她怕現在買她房子的人來找她。

買她房子的是小兩口兒,歡天喜地搬家來。

可是,沒過兩天,小兩口兒就來找我,進門就說,樓下老太太是神經病,非說我們家水管子漏水,有滴水的聲音,一天跑上來好幾次,半夜也來騷擾。還說我們是故意把水龍頭打開一點,滴水不走水表,偷國家的水。說我們素質低,不配做她鄰居。唉,這個房子我們買得太急了,沒打聽好有什麼鄰居,隻考慮是學區房就買了,真倒黴。過戶的時候,馮阿姨還給我們留了電話,說有什麼事可以找她。一打,空號,她是逃跑的。我們也要逃跑了!

小兩口兒剛找過我,王老太太就來了,楊警官,我懷疑這小兩口兒是姓馮的侄女兒和女婿。

我問,您為什麼這樣想?

她說,姓馮的搬走了,她肯定要派人來對付我,就把這兩個人派來了。

我說,這不可能,您千萬別這樣想。

她說,怎麼不可能?他們來了以後,在樓上踢皮球,吵得我沒法睡。我上去找了幾次,他們把球藏起來了,還跟我嘴硬,說沒踢!

我斷定,王老太太精神上一定有問題,必須去醫院。可她女兒不肯,怕她媽接受不了。我呢,就冒充老太太的女兒來到醫院,向大夫描述了這個情況。大夫說,嗯,是有問題,帶她來看看吧。我說,她不來怎麼辦?大夫想了想,這樣好了,先開點藥給她吃吃,看情況有沒有好轉。好轉了,繼續吃。不好的話,還是要到醫院來。

我把藥給了老太太的女兒,你就說,這是保健品。母親節到了,你買來送給她的。行不?

她女兒疑疑惑惑地說,隻好試下啦。

我說,今後,我要多去陪陪你媽媽,跟她聊天,陪她散步。她一個人,太孤獨,太需要我們關心了!

她女兒說,謝謝你楊警官,本來這是我們當兒女應該做的。

哎,別說,打這以後,小兩口兒再沒找我了。樓上樓下相安無事。

有一天,王老太太的女兒來找我,楊警官,你在哪個醫院開的藥?快吃完了,我想再去開點!

好了,講完王老太太,我再講劉老頭兒。

劉老頭兒80多歲,在自家樓下種了兩棵桃樹。照理說,小區公共麵積是不可以私自種樹的,都是由物業統一綠化。可是,小區初建時,物業管理不到位,劉老頭兒又勤快,就種了兩棵桃樹。天時地利樹活,這樹不但活了,還結了大桃子。而且品種好,陽山水蜜桃。咬一口,甜掉牙。劉家對門搬來一戶董老太,她以為桃樹是物業種的。桃都熟了,還等什麼?上去就摘了幾個。

想不到,劉老頭兒有數,一看桃子少了,叫起來,誰偷了我的桃?

掃地的老胡往董老太家一指。

劉老頭兒就跑到派出所報案,說董老太偷了他的桃。

派出所的同事找到我,丹姐,你那邊有人來報案,說偷了他的桃。我一聽,頭就大了,這怎麼辦啊?老小區沒有監控,誰偷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去教育人家。人家會說,為什麼他私自在小區裏種樹?首先劉老頭兒就理虧。我想來想去,就去找老頭兒說,算了,幾個桃子,今年摘了,明年還會結,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沒人替。您消消氣,讓我想想怎麼解決。劉老頭兒當時不說話了。

轉過身來,我又去找董老太了解情況。結果,董老太大發雷霆,哪個挨千刀的說我偷人家的桃?讓他站出來,我踹死他!

我趕緊說,沒人說您,我隻是問問。踹死人要償命的,您可別踹。

董老太又說,再說了,他憑什麼在小區裏亂種樹?明天我就拿菜刀給他砍了。

我又趕緊說,使不得啊,那樣事情就鬧大了。省省您的菜刀吧,砍壞了就沒法切菜了。

得,事情陷入僵局。

晚上,劉老頭兒的女兒給我打來電話,楊警官這個事你不能不管!

我說,我想管,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解決。

他女兒說,老人80多歲了,一番心血兩棵樹,桃子卻被人家摘了,他很傷心的。

我說,是啊,我理解,可是誰摘的弄不清啊?

他女兒說,有人看見是董老太摘的。

我說,這也沒真憑實據,再說,就算是董老太摘的,也隻能跟她聊聊,以後不要摘了,總不能為幾個桃子把人抓起來吧?

他女兒說,那不行,反正你要管。今天偷桃子,明天說不定就偷金子!

我被她說得沒了話,一晚上就想這事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有了主意,背著人去農貿市場買了幾個陽山蜜桃,送給了劉老頭兒,跟他說,您別生氣了,董老太不知道桃樹是您種的,現在她把摘的桃子退回來了。劉老頭兒一看桃子回來了,眉毛胡子笑成一團。事情總算解決了,我還沒高興夠,誰知第二天早上,董老太在院子裏看見劉老頭兒,衝上去指著他說,誰說我偷你的桃子了?啊?劉老頭兒被她說糊塗了,也叫起來,你沒偷,為什麼叫楊警官給我退回來?啊?這時,我正巧路過,一看自己的小把戲被揭穿了,一著急,醒了。原來,這是一個夢!

我急得做了一個夢。

無獨有偶。桃子的事還沒解決,又出來一檔。

社區有個張老頭兒,也是早年在自家窗下種了兩棵果樹。什麼呀?枇杷。無錫的枇杷蠻好吃的。住他家對麵的陳家女孩,看到樹上結了枇杷,跟她老爸說,我吃過那麼多枇杷,還沒摘過,帶我去摘吧!老爸說,走,我帶你去。因為樹高,他把釣魚的魚竿拿出來打。剛打下兩個枇杷,張老頭兒就跑出來,你怎麼打我的枇杷?上去就把魚竿折斷了。女孩的老媽說,沒聽說過,小區裏那麼多枇杷樹都是物業種的,你怎麼說是你種的?張老頭兒說,你沒聽說過的事多啦,這兩棵樹就是我種的。整天有人來偷,你們還明目張膽拿棍子打!女孩的老爸說,你什麼眼神啊,那是棍子嗎?那是魚竿!你賠!和老頭子糾纏來,你罵罵我,我罵罵你,也沒動手。無錫人不怎麼動手的。就在這時,張老太太也跑出來,她看見女孩手裏拿著枇杷,氣不打一處來,啪!啪!搧了她兩個漏風掌。什麼叫漏風掌?就是張開兩五指的大巴掌,一打一漏風。女孩都被打懵了,說你為什麼打我?張老太太說,你偷我家的枇杷,打都是輕的!

得,張老太太動手了,女孩家就報了警。當然,轉到我這裏處理。女孩說,從小我爸媽都沒打過我,他打我,我要打回去!小區裏有那麼多枇杷樹,誰知道哪棵是他家的?

我說,為什麼你們不摘別的樹?

女孩說,別的樹都摘光了!

我說,你看到別的樹都摘光了,就這兩棵沒摘,就應該想到這個枇杷是不能摘的。

女孩的老媽說,就算不能摘,他也不能打人啊?

我說,怎麼說呢,作為你們,可能就摘了一兩個,但在張大爺看來,他天天守著枇杷樹,天天有人摘,他火死了。你們也要理解。大家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為兩個枇杷鬧起來得不償失。要不,讓大爺帶孩子去醫院看看?

女孩的老媽想想,算了,麻煩,還得排隊掛號。

正說著,女孩的男朋友趕來了,上去就要打張老頭兒。

我死命攔住,老人六七十歲了,打壞他你就完蛋!我們要抓你的!再說,也不是他打的啊?

男孩問,那是誰打的?

女孩說,張老太太打的!

男孩又叫,她人呢?啊?

半天沒吭聲的張老頭兒說,她沒來,在家看著枇杷樹呢!

男孩拔腳要走,我找她去!

我上前一步攔住,說你今天非要打人的話,就打我得了。我練過,扛得住!

男孩一聽,樂了,我可不敢襲警,我就是要跟她理論理論!

我說,我們正開理論會呢,歡迎你當嘉賓!

現場的人都樂了。氣氛一下子好多了。

最終,我苦口婆心,調解成功。女孩家承認打枇杷不對,張老頭兒承認打人不對,向女孩道了歉。講到折魚竿,他說,我真不知道是魚竿,要知道絕對不會折。多少錢,我賠好了。

我也問,多少錢?

女孩的老爸說,一百多塊。又說,算了,我也早不釣魚了。

我說,那就當破財消災吧!

這時候,張老太太端著一大盤枇杷來了,請女孩一家人嚐鮮,還親手剝了一個給女孩。

大家熱熱鬧鬧吃起枇杷來,回頭再找我,找不到了。

我走了。

幹什麼去了?

嗨,還能幹什麼?桃子情未了!

再講一個吧——

我管轄片兒有個黃阿姨,60多歲,腦子多少有點兒問題。她老公在幾年前因為打架被拘了幾天,她就一直覺得警察不好,見到當時處理這事的警官就罵,也不分場合,你不是東西,欺負我們老百姓!其實,那位同事是勞模,很好的一個人,卻給她罵成這樣。黃阿姨喜歡占小便宜,你送她點小東西,她就很開心。她來找我,我說我這裏有兩包枸杞你拿去吃吧,她就說楊警官你真好。她覺得我是關心她的,對她好。居委會有時組織活動有紀念品,不管能參加還是不能參加,她都要參加,就盯著那個紀念品。有的人就很煩她,不給她好臉。我來社區當片兒警後,她看見我就說,楊警官,現在是你管我們社區了吧,怎麼怎麼樣。可能有的人覺得她這個人腦子有點問題,就不高興給她煩,應付幾句。但我不這樣,我對她笑臉相迎,是啊是啊,黃阿姨,我的工作離不開您的支持。她聽了很高興,認為是表揚她。從來也沒人表揚她。她對我的印象就很好,很配合我的工作。

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有毛病,有時候生氣了會說她神經病!黃阿姨最怕人家說這句話,一說她神經病就惱了。

這天,她到小區廣場看大媽跳廣場舞,看著看著,她就跟閻阿姨說,舞有什麼好跳的,你跟我去唱歌吧!然後就拉人家走。閻阿姨說,我不要唱歌的。黃阿姨非要拉人家,你不要跳舞了,跟我去唱歌吧!閻阿姨就煩了,你神經病!你個瘋婆子拉我幹嗎?黃阿姨當時就火了,說我怎麼是神經病啦?兩個人就推起來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本來也沒什麼,有人就報警了。

派出所接警後,把雙方叫去做了筆錄,然後就轉給了我。

我想,這事該怎麼解決呢?我先到居委會協調。這種鄰裏糾紛一般是由居委會協調解決。結果,黃阿姨到居委後,坐在大廳又哭又鬧。當時我有別的事被叫走了,她就在那裏哭。居委會書記打電話說,楊警官你快來吧,她在這裏哭一上午啦!

我趕到一看,黃阿姨像農村老婦女罵街的樣子,拍一下腿,嚎一聲,說人家叫她瘋婆子,她不要活了。我趕快拿了一瓶礦泉水,黃阿姨,喝點水吧,不要哭了,哭的樣子很難看的。您平時不是很愛美嗎?這件事我給您解決!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解決。

這件事,說起來是她不好,人家跳得好好的,你幹嗎拉人家啊?

可是,黃阿姨在居委會哭了一上午,誰也勸不住。中午吃飯時間到了,我買來飯給她。她說不要吃警察的飯,你們抓我老公,你們都是壞東西!我說,黃阿姨,您不是說我是好人嗎?她說,對,你是好人!我說,那您就聽我的話,先把飯吃了。

她答應吃飯了。也哭餓了。

我以為吃完就好了,想不到,吃完了,接著哭。

我沒辦法,把她老公請來一起勸。她老公也知道自己的老婆不太那個,來了一看,我買飯給她吃,倒水給她喝,蠻感動的,頓時對警察有了好感。我說,天這麼熱,萬一中暑就不好了。你先把她領回去,問題我想辦法解決。

周圍的人都上來勸。好說歹說,老公把她領回家了。

我想辦法什麼解決呢?

隻有去找閻阿姨。

閻阿姨說,瘋婆子叫我唱歌我不唱,我又沒錯!她還打我。這個事沒什麼好調解的。我不調解!

我說,黃阿姨在居委會哭鬧一天,也挺可憐的。她腦子不好,您腦子好,您給她一些安慰行嗎?就算我求您了,所有的不對都是我的行不?您稍微一低頭,這件事就過去了,大家都是鄰居。您受點委屈,也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好不好?

一番苦口婆心,閻阿姨終於同意調解了。

調解的時候,居委會書記也在,兩個阿姨都來了。黃阿姨是她老公帶來的。就這樣,大家坐在一起說說和氣話。我先批評閻阿姨。我說,阿姨,您無論什麼場合都不可以說別人有病。是不是有病,要醫生定,我們誰都沒有權利。黃阿姨聽了這個話,心裏舒服了。

閻阿姨也很配合我,黃阿姨,我罵你不對。你要不是硬拉著我唱歌,我也不會這樣說你,我實在被你拉煩了才說的。對不起,向你道個歉!

我跟上去說,閻阿姨已經認識到自己錯了,黃阿姨,您也說說。

黃阿姨氣順多了,我也不對,不應該強迫人家唱歌,我也給閻阿姨道歉!

這件事,就算解決了吧。

其實,我也知道,這隻是暫時的。黃阿姨氣順了,不到居委會哭鬧了,心裏認為我幫她解決了。但是,在我看來,這件事也不圓滿。閻阿姨犧牲尊嚴配合了我,她其實沒什麼錯。就是有錯,也是說不清的錯。

李老師,你看,這些糾紛社區裏常有,解決得怎麼樣?我也沒法說,好像都是給圓過去了。說通俗一點,就是和稀泥。缺水加點兒水,缺泥加點兒泥,和和,讓它看起來是個泥。

采訪結束,意猶未盡。

一個女民警,要兼顧工作與家庭,真的挺難。但是,楊丹丹說,三百六十行,哪行都不容易,辛苦的,不僅僅隻有我們。看到群眾滿意的笑容和讚許的眼神,付出再多,我也深感欣慰,因為,轄區居民的認可讓我收獲了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應有的自豪感和幸福感。

2014年,太湖花園二區被評為“全國和諧社區建設”示範社區。同年,楊丹丹被無錫市公安局評為“青春榜樣”。2015年,被無錫市公安局授予“優秀女民警”的光榮稱號。

想起徐澄說的山丹丹開花,不由得心裏升起這支動人的歌——

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豔豔……

讓我在歌聲中,推出楊丹丹寫的一段感悟:

從警六載,沿途灑下了汗水和淚水,也收獲了鮮花與掌聲。我心懷感恩,但也誠惶誠恐。我將抱著心中的夢想,踏著執著的腳步繼續前行,揮灑自己無悔的青春。

2009年警校畢業,我來到了無錫,成為無錫公安鐵軍中一名普通的警察。這幾年,伴隨著酸甜苦辣各種滋味,我逐漸成長起來。

關鍵詞一:外地。來無錫之前,腦子裏根本沒有“本地人、外地人”這個概念,一到社區崗位,便深深感受到了這個詞的酸。語言不通是最大的問題:聽不懂、不會說,無法開展工作。於是,我多聽、多學、多練,從方言開始融入無錫的角角落落。努力了才會有收獲,幾年下來,溝通早已無障礙。

關鍵詞二:年輕。這是個美好的詞語,但是,也是一把雙刃劍。剛工作的時候跟老百姓介紹:你好,我是你的社區民警。很多老百姓都質疑:那麼年輕的小姑娘,能為他們做些什麼。於是,我就細心點、耐心點,完成轄區居民交給我的每件小事。我的想法是,很多事情我們做起來微不足道,但對居民來說,可能一輩子隻找我這一回,居民的事一定要當自己的事情辦。隻有我把群眾當成自己人,群眾才能把我當親人。現在,我雖然還年輕,但是我想,“老”的是我跟居民的關係。

關鍵詞三:女社區民警。社區民警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雞毛蒜皮,很多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事情都要做。女民警做社區,那必須成為心理上的“鐵娘子”、行動上的“女漢子”。繁瑣的糾紛、狡猾的壞人、經常性的值班、加班……麵對這些困難,我積極調整自己的心態,揚長避短,利用女民警的親和力和感染力開展工作。在生活上,愧疚之心終歸是有的,但是我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女兒、妻子、母親……在工作和生活中尋找平衡點。雖然很辛苦,但是我覺得很值,因為各行各業都不容易,不僅僅是我們警察。

這就是我,楊丹丹,無錫公安大軍中的普通一員。

8、一片真情在玉壺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這是唐朝詩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詩中的名句。

套用千古流傳的名句,寫下本節的題目,還原盛群的故事,感受這位十大愛民標兵一片真情為百姓的高潔胸懷。

盛群,1994年1月入警後,一直從事110接處警工作。2012年5月,升任交警支隊一大隊教導員。

交警支隊一大隊守護著滬寧高速,是公安部先進所隊,也是榮獲集體一等功的先進團隊。盛群當初去的時候,民警總共37人。警力緊張,任務繁重。特別是節假日,民警吃喝拉撒全在高速公路上。最高峰一天將近30萬輛車。如果說每輛車上有4個人,每天約一百多萬人要從眼皮底下過。一不能出現長時間的擁堵,二不能出現重大交通事故。可想而知,任務何其艱巨!有的民警一幹就是一天一夜,連續工作20多個小時;有的民警愛人下午要生孩子,上午還堅守在崗位上;更有的民警累得昏倒在崗位上,被120拉走……

2014年1月28日,除夕前夜。滬寧高速無錫段大霧彌漫實施應急管控,全線封閉。當時,公路主線上排著兩三公裏的汽車長龍,都是要趕回家過春節的父老鄉親。一年的辛苦,一年的奔波,一年的思念,老百姓就盼望著春節能闔家團圓。特別是大年除夕,比天大,比地大!這一天,不但不能耽誤在公路上,更不能出任何事故。然而,能見度低,老百姓又不熟悉分流的路,開不動,走不了。這樣耗下去,天亮也走不出去,除夕就窩在路上了。

盛情急得火上房。怎麼辦?

百姓的利益高於一切!

盛群請示上級後,果斷發出指令——

警車開路,引領百姓車隊走出霧霾!

於是,在滬寧高速公路上,史無前例的壯麗一幕激情上演——

在漆黑的夜色中,在濃重的霧霾裏,盛群親自開車指揮,四輛警車一字並行,打著雙蹦,閃著警燈,壓著速度,為百姓引路,為百姓導航。在他們身後,百姓的車隊井然有序,緩緩前行。車燈閃處,照亮感動的熱淚;喇叭鳴響,是百姓感謝的呼聲!

一條警民心心相連的長龍,在除夕的前夜,在封閉的高速主線,不屈不撓,蜿蜒前行,向著春節,向著團圓……

江蘇省交警總隊高速支隊全力配合,在分流的地段,采用同樣的方法,以接力的方式,把老百姓安全地護送出高速公路。從無錫送到常州,從常州送到鎮江,從鎮江再往前送,一站站接過去,一站站送出去,向著春節,向著團圓……

奮戰了整整一夜,各條路段喜報頻傳,老百姓全部安全護送到位,此刻正迎著黎明的曙光,奔跑在回鄉的路上。

除夕夜,屬於老百姓!

闔家團圓,歡聲笑語,花炮齊鳴,推杯換盞。

而此時此刻,盛群帶著他的團隊,和全中國千千萬萬民警一道,抖去疲憊,睜大眼睛,巡邏在萬家燈火中,為了百姓的春節,為了百姓的團圓……

高速公路感人的一幕,隻是盛群故事的序言。

因為,在這之前,他從事“110”接處警工作16年,五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想說的太多太多——

有困難找民警,要報警打“110。這是無錫老百姓都知道的。

老百姓打110,實際上打到了市局110指揮中心。指揮中心接到報警電話後,把警情通過對講機或者短信平台發給我們,我們要第一時間出警。

第一時間是什麼概念?

不管你是在幹什麼,哪怕是在吃飯,哪怕吃到一半,必須把飯碗放下,你要出警,你要趕到事發現場。有時候,我們一個警剛出完回來,很累,想休息一會兒,突然,警情一響,指令又來了,二話不說,抬腿就走。老百姓在等我們,心急如焚,刻不容緩。

我接警出警16年,可以說,沒懈怠過一回。

要對警情負責!

要對百姓負責!

110,這三個普通的數字,在我眼裏,是社會平安的第一道防線,是百姓危難時的第一線希望,是公安機關服務群眾的第一個窗口。110報警服務台,接到的是群眾急難時的報警求助,反映的是群眾對警察的倚重和信賴。

除了110接處警,我們還要擔當治安巡邏、治安防控,為社會治安保駕護航。有警出警,沒警巡邏。沒有正常休息,更不享受節假日。老百姓放假,犯罪分子不放假。除夕煙花飛舞時,我們大街小巷巡邏中。

這天中午,我帶領一個新民警,正在運河西路巡邏。遠遠的,看見樹林裏躥出了三個男人,清一色的黑褲子、白襯衫、網球鞋。他們看到我們後,急忙攔了一輛出租車,向供電局方向開去。按正常情況,你打車走就走了,不會關注後麵。可這三個人,不時通過車窗往後看,看我是否跟在後麵。我立刻產生懷疑,加大油門追上去,在供電局門口把出租車攔了下來。

車一停,我就想,萬一這三個家夥有鬼,我們是兩個人,他們是三個人,車門一打開,他們逃出來就沒辦法弄。出租車一邊車門是鎖死的。我就把另一邊的車門打開一條縫,對車裏人說,你們一個一個下來接受檢查!

第一個下來,一問,沒有身份證。我說,你抱頭蹲下!他看我一眼。我說你看什麼?抱著頭蹲下!他乖乖蹲下了。第二個下來的時候,也同樣。等到第三個人下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車上有兩把尖刀。一把帶血!就在這時,他看見我發現了刀,扭頭想跑,我上去一把勒住了他脖子。地上蹲著的一個家夥突然站起來,猛地抱住我的腰。我急忙下沉重心。我重心改變了,他重心也不穩了。我主動,他被動,跟著我下沉。我把手臂從他的胳膊後麵繞過來,繞到他的脖子上麵,順勢扭腰一甩,撲通一聲,把他摔倒,不容他爬起來。再朝他膝蓋狠踢了一腳,這個家夥就徹底趴下了。另外一個一拳朝我臉上打來,我一閃,跟上去一個擺拳,再一個肘擊,這家夥哎喲一聲也摔倒了,我朝他膝蓋補一腳,他也趴下了。這時,我的同事拿著警棍衝過來,三個家夥嚇得縮成一團。車上正好有兩副手銬,哢嚓!哢嚓!連銬三個人,羊肉串!

製服歹徒後,我沒直接送派出所,而是帶回發現他們的樹林裏去察看。一看不要緊,地上躺著一個男人,臉上被砍了一刀,從耳根兒一直砍到嘴邊,血突突地流。旁邊兒還有個女人,正打電話報警呢。看見我們牽著一串人過來,馬上指著叫,是他們!就是他們!

這時,110指揮中心傳來指令,說運河西路小樹林發生搶劫。我問,嫌疑人是不是三個穿白襯衫的?指揮中心說是的,你怎麼知道?我說,這三個人已經被我們控製。指揮中心說太好了!

這起持刀搶劫致人重傷的犯罪案件,從案發到破獲僅用了20分鍾。作為接警或巡邏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民警,抓捕也好,救援也好,時機的出現也許就那麼幾秒鍾,連請示彙報的機會都沒有。怎麼辦?該出手時就出手,果斷出手不猶豫。我們工作的態度直接關係到百姓的安危。如果在巡邏中走馬觀花,這夥犯罪分子可能就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走。

說起在巡邏中製服歹徒,我這個二比三不算什麼,北塘分局巡防大隊大隊長丁平才叫棒,他被評為無錫市十大傑出民警名副其實!一天晚上,他帶著一位老保安巡邏。淩晨兩點多鍾,來到專吃夜宵的歐風街,忽聽一家火鍋店裏傳出女孩子的哭鬧聲,緊跟著,從裏麵衝出六個人,手裏拿著砍刀、棍子。這是一個涉黑團夥,趁夜色在強收保護費,看見丁平他們的警車開過來,就衝出火鍋店鑽進路邊的麵包車要跑。丁平踩一腳油門追過去,麵包車慌不擇路,眼看要傷害到路人,丁平猛開過去,用警車攔腰一撞,把麵包車頂在路邊的圍牆上。他讓老保安把握住方向盤,頂死麵包車,自己一個人下了車,迎著歹徒衝過去。麵包車一邊兒的車門頂在牆上,另一邊兒車門又被警車頂住,六個歹徒隻能從後門下來。丁平一個人堵住後門,車裏的歹徒揮刀狂叫,一起往外擠。丁平掏出辣椒水噴霧劑對他們一通亂噴,噴得歹徒睜不開眼。誰探出頭來,他就用警棍猛揍。就這樣,把六個家夥全都堵在車裏,直到增援警力趕來一鍋端!一比六,完勝!

當然,在我們接警和巡邏中,像這樣突發的惡性案件並不多,更多的是老百姓“有困難找警察”。一起糾紛也好,一起案件也好,對我們警察來說,是司空見慣的,每天都能夠碰到。可對老百姓來講,他們一輩子也許就遇到這麼一次。如果我們能實實在在幫他們處理好,他們就會認可你,支持你。有了老百姓的認可支持,我們的工作也順手順心。

這天,我上班途中,剛好碰到一個女孩在樓下喊媽媽,說忘帶門鑰匙了,她媽媽就把鑰匙從樓上扔下來,一扔,扔到小區外麵去了。女孩很著急,我正好經過,她就求我幫忙。我爬過圍牆,幫她撿起鑰匙,想不到跳回來的時候,因為地不平,崴了左腳,疼痛鑽心。事後一檢查,骨裂了。那段時間警情比較緊張,不能請假,哪怕坐在崗亭裏,也算一個警力。可是,我偏偏坐不成。當時下午兩點多,我接到一個警情,在西城路加油站對麵,有一輛貨車掉進了河裏。百姓生命攸關,腳疼算什麼?我一條腿開起摩托車,呼呼呼,直奔河邊。趕到現場一看,一輛工程車,頭朝下,尾朝上,插在河裏,駕駛室整個被水淹沒,撲撲撲,冒出一串串水泡。車身還在慢慢往下沉。圍觀的群眾很多,可是沒人敢救。

我大聲問,駕駛員出來沒有?

老百姓七嘴八舌,沒有,沒有!

壞了,要出人命!我急了,再不下去,人就淹死了。說老實話,我水性也不好,腳上又帶傷,當時心裏也很害怕,萬一救不上來,我也搭進去怎麼辦?

下去救,還是叫增援。

眼看車還在往河裏沉,車頭的水泡撲撲撲……

叫增援已經來不及。

我沒退路了!

下水,救人!

來不及脫衣服,把對講機、手機掏出來,跟身後的老百姓說,你們幫忙把汽車拉住!說完,穿著製服縱身跳入河中。這一跑一跳,骨裂的腳好像被刀砍斷了。顧不得了,斷就斷吧!

那是一條化工河,又髒又臭。我跳下去之後,鑽進水裏,摸索著找到駕駛室的門。可是,水壓太大,怎麼也打不開。透過車窗,隱約看到有人在駕駛室裏,好像已經不動了。我急了,回到河邊找東西砸車窗。老天幫我,正好就有一塊磚。我拿起磚,啪!啪!啪!把車窗砸碎。我從車窗潛到駕駛室,把駕駛員拖出來。他人已經不行了。

這時候,老百姓也加入到營救隊伍中,把一根繩子拋下來。我抓住繩子,係在駕駛員腰裏,岸上的老百姓一起幫我往上拽。就在這時,一個頭盔浮到我身邊,啊?這是誰的?是他的,還是另外人的?我衝岸上的老百姓喊道,你們幫我拽著,我再回去看看還有沒有人,喊完了,再次潛入水裏,連看帶摸,確認沒人了,這才又遊回岸上。

駕駛員被拖上岸後,一動不動。我翻開他的眼皮一看,瞳孔放大了,再把臉貼在他的鼻上處,沒有呼吸了。

人們叫著,完了,完了,淹死了!

我不甘心。

一條命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我開始搶救他,按壓他的胸部進行人工心肺複蘇。

一下,兩下。

1分鍾,2分鍾……

堅持,再堅持。

突然,他咳嗽了,緊跟著,嘴裏吐出一大口帶血的汙水。

圍觀的老百姓叫著,活了,活了!

120趕到了。他搶救,我洗胃。救人過程中我不知喝了多少口臭水。但讓我高興的是,駕駛員救活了。喝幾口臭水,值了!

救人過後沒幾天,我接到一個報警,說梨花苑小區沒人打掃衛生,蛆都爬到馬路上了,嚇死啦!

你看,這叫警情嗎?

這不叫警情。也不歸我們管。

但是,這是老百姓打來的。事關百姓,我們就要出警!

我趕到小區後,認識我的金大爺說,小盛啊,這個事情你不用管了,電視台都報過好多回了,沒用。你來管,也管不了。

我一問,原來,小區物業收不到費撤走了。業主為什麼不交呢?一個是停不了車,停到人家門口了,被人為劃傷。再有,一會兒電動車被盜了,一會兒摩托車被盜了。業主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物業公司撤走後,垃圾成堆,蛆都爬到馬路上來。老百姓就打110。

我想,雖然這不歸我們管,可畢竟影響了百姓的生活,社區不安寧,群眾很難過,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沒人幹,我幹!

我利用業餘時間,跟社區民警取得聯係,一起梳理問題,一起走訪住戶,牽頭成立了臨時物管會,老百姓一致選我當負責人。我出麵找街道辦,找房管所,又找社區委,求爺爺告奶奶,跑破鞋子說破嘴,終於打動了各方。街道辦給我們聘請了一個打掃衛生的人員,房管所給我們聘請了4名保安。我從治理衛生下手,帶著大家一起清運垃圾,打掃通道,養護綠化,社區麵貌煥然一新。緊接著是治安管理、車輛安頓。我跟社區委申請了一筆經費,安裝了17個監控探頭,把圍牆也加高了。通過一段時間的整治,小區的治安明顯好轉,業主們看到成績,有了信心,希望這樣的好日子能形成製度堅持下去,紛紛提出交費支持臨時物管會。我看時機成熟了,就召開業主大會,討論交費等事項,組織成立業主自治管委會,取代臨時物管,使社區管理走入正軌。

現在,梨花苑小區被評為北塘區模範小區。樹綠花紅,鶯歌燕舞。

老百姓又打110,說美死啦!

接到這樣的報警,我也美死啦!

我希望天天都能接到這樣的報警。

可是,這樣的美事不可能天天有啊,這天,我又接到一個報警,怎麼啦?打起來啦。誰跟誰啊?買瓜的跟賣瓜的。

正是吃瓜的季節,農貿市場擺滿了瓜攤兒。賣瓜的扯起脖筋兒鬥開嗓,叫賣聲如幾台合唱同時開場。這個喊,咬一口甜掉牙!那個吼,不沙不甜,我喝西北風過年!還有更邪的,快來買啊,小日本兒又地震啦!

社區居民金大爺輾轉瓜攤兒,震聾耳朵看花眼,不知買哪家的好。一個禿頂的賣瓜人攔住他,手往自己頭上一指,老哥,別光盯著地上看,您往我頭上看!

金大爺還以為他頭上頂著瓜呢,急忙看上去。嗨,光禿禿,皺巴巴,還鼓了兩個包。

賣瓜人一拍腦殼,您瞧著難看吧,那是叫風吹日曬雨淋的!為什麼?為的種瓜呀!老哥,我正經是個瓜農,賣的都是自家種的瓜,知根知底兒。不像那些瓜販子,收人家的瓜倒手賣,他們懂什麼生熟,買了準上當!我這瓜,從小到大都是挨個兒侍候的,跟孩子一樣,都有了感情。您不買,我還舍不得賣呢!

金大爺一聽,得,我也走累了,別人的不買了,就買你的!你知生熟,給我挑一個!

賣瓜的說,您信得過,我就上手!說著,挑了一個大的,上秤一稱,您給二十五!

金大爺說,太大了!

賣瓜的說,吃大不吃小。

金大爺說,人少吃不完,旁邊兒那個小點兒的怎麼樣?

賣瓜的拿起金大爺指的瓜,一拍,得,就它吧!又一稱,抹零留整兒,您給二十塊!

金大爺邊掏錢邊問這瓜行嗎?

賣瓜的說拿回去吃吧,氣死賣糖的!

金大爺滿心歡喜抱回家,當著家人一切兩半兒。沒氣死賣糖的,自己差點兒氣死。怎麼啦?白籽白瓢兒大生瓜!不行,找他退去!

騰騰騰,趕回市場。賣瓜的說瓜是金大爺自己挑的,不給退。

金大爺急了,你不說氣死賣糖的我怎麼會買?

賣瓜的說給你大的你不要!

兩人越吵越叫勁。金大爺火起,喊出當地方言——

阿要弄隻尼光你搭搭?

賣瓜的是北方人,哪兒聽得懂吳儂軟語,什麼搭不搭的?你說什麼呢?

旁邊有能聽懂的,看看要打起來,就報了警。

我接警後急忙趕到農貿市場,隻見金大爺正在那兒叫板,阿要弄隻尼光你搭搭?賣瓜的北方人聽不懂,大聲叫著,什麼搭不搭的?

我上去攔在他們兩人之間,對賣瓜的說,金大爺在跟你商量,要不要打你一耳光?

賣瓜的撲哧笑了,還有商量這個的?

我也笑了,我們無錫人就是這樣的,打人要跟對方商量。不像北方,要想打,二話不說,拎起磚頭就給腦袋上來一下!

賣瓜的說,要打還商量什麼?來吧!

我說,說,嗨,為這點兒小事不值得打。你們雙方都說說為什麼?

於是,兩人各說各理,各道各屈。

我說,好了,都聽清楚了,買賣雙方都有理,也都有錯。現在,瓜已經切開,想合也合不上了。退了,賣瓜的損失;不退,買瓜的吃虧。你們聽我出個主意怎麼樣?

雙方都說,好!

我說,瓜再生,也比白水甜,你們倆一人留一半吃。錢呢,賣瓜的退給買瓜的十塊。如何?

雙方都滿意。

就這樣,我用快樂化解了不快樂。

看著滿眼賣瓜的和買瓜的,心想,可別等我剛回去,又接到“生瓜報警”。怎麼辦?我想了想,沒急著回去,在市場裏轉了幾圈,跟賣瓜的老把式們學了幾招,然後,到市場辦公室找來他們貼告示用的大紅紙,用毛筆寫下我剛學的“瓜經”,供老百姓參考——

甜甜蜜蜜過日子,開開心心選西瓜:

1,看色。表麵光滑,花紋清晰,底兒發黃,是熟瓜;2,聽聲。手指彈瓜,嘭嘭嘭,是熟瓜。當當當,還沒熟。撲撲撲,熟過頭;3,手掂。空飄是熟瓜,下沉是生瓜……

9、我留下來

盛群用快樂化解了不快樂,華西派出所所長王峰同樣遇上了不快樂,他又是如何解決的?

華西派出所隸屬江陰市公安局,所管轄範圍有很多私營企業。這些私企老板,經營好的日進鬥金,經營不好的日見衰敗。陸橋鎮老板王川的玉錦紡織廠就如此。王家有兄弟二人,王川為小,當地人就稱他王小二。隨著紡織業的不景氣,玉錦廠的命運應了那句俗話,“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2012年的12月,工廠倒閉,王小二躲了起來。為什麼?眼看到年底了,還有工人的工資沒發。多少人?108!瞧瞧這數兒,趕上水泊梁山好漢了。多少錢,100多萬。這些工人都是外地的,河南的,安徽的,四川的。陰曆年關在即,拿不到錢,怎麼回家?工人們情緒很激動,火山要爆發,一部分人組織起來去鎮裏上訪,一部分人四處尋找王小二,還有一部分人更可怕,磨刀霍霍向機器。幹嗎呀?拆了賣廢鐵。

一時間,黑雲壓城城欲催。

其實,從這個廠開始出現困難,幹過十幾年刑警的王峰就上緊了弦。外麵不少私企老板一跑了之,留下一堆麻煩,也帶來社會的不安定,鬧出人命的都有。在自己管轄的地方,可不能出這種事。怎麼辦?睜大眼睛盯住王小二,不能讓他跑路了。

一個陰冷的晚上,江風呼呼吹,路人欲斷魂。王小二從藏身之地閃出,被蹲守的王峰堵住——

站住!你這是幹嗎?

我……上廁所。

上廁所還提皮箱?

我……

工人們背井離鄉來此地為你打工,風風雨雨一年不容易,你就忍心讓他們空手而回?他們兩手空空怎麼麵對妻兒老小?再說,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旦被抓住罪過就大了!你前腳走,工人找不到你,把機器拆了賣廢鐵,損失就更大了!你姓王,我也姓王,一筆寫不出兩個王。我長你兩歲,你要願意聽我這當哥的話,我就勸你,與其這樣,還不如剜肉醫瘡,把機器賣了,把錢還了,落得平安無事,重打鑼鼓另開張!

王小二聽了勸,同意賣掉設備支付工人工資。王峰說,好,我發動鎮政府幫你一起找下家。盡量多賣些錢,別讓你損失太大。王小二一聽,差點兒哭了。

接下來,鎮政府也好,派出所也好,都積極幫助聯係下家。紡織行業不景氣,設備賣起來很難。來了幾家,不是砍價沒邊,就是嫌設備不好。費盡千辛萬苦,還是派出所幫助聯係的一個下家點了頭,所出價格,除還工人工資還小有富餘。王小二悲喜交加。

賣了設備就可以拿回工資,這對工人來說,明擺著是好事,可是,當買家帶人來拆機器時,工廠卻炸了窩。怎麼啦?工人不讓拆。

工人代表說,不許拆!要拆先給錢!

買家說,支票我帶來了。如果先給了錢,萬一拆不走機器怎麼辦?

工人代表說,你先拆走了機器,萬一不給錢怎麼辦?

雙方都萬一,針尖對麥芒。不光是工人,工人的家屬、親戚、朋友都過來了,兩三百人,從白天吵到晚上,雙方差點兒動起手來。

王峰急得嗓子都冒煙了,生怕買家賭氣不要了。這一急,反而急出了主意。他站到桌上大聲喊,弟兄們,工人弟兄們!大家別吵了,聽我說一句好不好?現在天都黑了,銀行早就關門了,你們讓買家到哪兒去取錢?這樣吧,我們派出所作為第三方,先收下買家的支票,明天一早銀行開了門,我派警車去把現金提出來,按照工資單該發多少發多少,行不行?

工人們說,行!

買家也說,行!

王鋒說,好,既然你們雙方都說行,我這個所長就當一個晚上的行長,明天保證給大家兌現!

全場掌聲雷動。

王鋒說,好啦,現在可以拆機器了吧!

工人代表說,機器可以拆,但派出所要留個人在這兒,陪我們一起守著他們拆。拆完了,明天要是拿不到錢,他就別走!

這是要扣派出所的人質啊。

王峰說,好!我是所長,我留下來!

工人們又鼓起掌來。

有人說,我們就是想讓你留下,留別人沒用!

於是,支票護送到派出所去了,王峰留下了。

百多號工人分兩撥,一撥守著拆機器,另一撥守著王峰。

叮!咣!機器開拆了,王峰心裏的石頭落地了。

夜深。風寒。廠房如冰窖。

拆機器的大汗直淌,守現場的凍得哆嗦。

王峰說,工人弟兄們,天冷,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放心,我不走,我一定在這兒守到天亮。

工人代表說,不行,我們不走!萬一明天找不到你了,錢跟誰要?

王峰說,你們不放心,我理解。可也用不著這麼多人守我一個啊?幾十個人,太浪費了!能不能少留幾個,其他的都回去睡覺。明天還要數錢呢,熬一夜困得再數錯了!

工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提出分組輪換。六個班組每組派一個人看守,其餘的先回去睡覺,兩小時一換班。

可憐王峰沒人換,一個人幹熬著。

半夜,他凍得實在受不住了,就跑去幫人家拆機器。看守他的工人圍過去,瞪大眼睛盯住他,生怕他鑽進機器裏被抬走。

終於,天亮了,機器拆光了。王峰呢,跟幾個工人躺在車間裏睡著了。聽見有人喊,拆完了,拆完了,該取錢了!王峰被驚醒,一看表,才六點,銀行還沒開門呢。他叫所裏的民警給看守他的工人買來早點。工人們不客氣,狼吞虎咽。

九點鍾,銀行開門了。沒有預約,一下子提不了這麼多現金。王峰又跟行長求爺爺告奶奶,又找鎮政府領導,通過政府跟銀行總行交涉,取得銀行的支持,當即把江陰的增援現金都拿過來。資金到位,依據工資單全部發放給工人。

工人代表拿到錢,大嘴笑著找到王峰,委屈你了,所長!

王峰說,要是我幹了一年拿不到錢,也同樣!

工人代表掏出煙來,這是我們家鄉的煙,沒有你們當地的好,你抽一顆唄!

10、怪老頭兒的故事

王峰的“被人質”,以特殊方式表達了無錫警方做百姓親人的赤子之心,讓我為之動容,而接下來對錢政峰的采訪,又讓我百感交集。

交通治安分局執法三大隊民警錢政峰,專職處理公共交通車上發生的民事糾紛。

公交車啦,出租車啦,長途客車啦,開車的坐車的都是老百姓。發生糾紛的,不是坐車的跟開車的,就是坐車的跟坐車的。嗨呀呀,你想想,無錫城裏城外整天跑著多少車啊!有車就有人,有人就少不了你踩我腳我撞你頭。大小糾紛天天有,好比天天出考題,考我們的愛心,考我們的誠心,也考我們的調解技巧。腦袋不能進水,嘴巴要對心。一句話,都是老百姓,都是好鄉親,都要對得起!

李老師,你要聽,我就講兩個怪老頭兒的故事——

先說三條筋胡老頭兒。

胡老頭兒孤身一人,靠賣花過日子。社區裏沒人理他,說人有五條筋他斷了兩條,隻剩下吃飯筋、睜眼筋和走路筋,叫他三條筋。誰提到他都頭疼。他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門上卻掛了兩條鎖三輪車的大號鏈條鎖,說防賊。他不睡床上,鑽進門口的破衣櫃裏,兩扇木門一拉,用繩一拴,就這麼睡啦。那床幹嗎呀?種花!把外麵的黃沙土運進家裏,鋪在床上。這就都不說了,更有奇葩的,把自己拉的大便拌進沙土裏當肥!鄰居經過他家,如果正趕上他開門,當場能熏過去。

胡大老爺,胡皇上,求求您把門關上好不好?

這是我家的門,我想開就開!我就開,我就開!

得,門開得更大。一覽無餘,臭氣熏天。

鄰居拿他沒辦法,暗地裏說,叫他早點兒死吧,要不然叫他搬家,我送錢給他。隻要搬走,多少錢都行。

就是這樣一個叫人頭疼的老頭兒,他每天至少還要打三次以上的110。幹嗎呀?說他家裏少了東西。有時候說少了兩塊錢,有時候說少了一把鑰匙,說鄰居拿了他的鑰匙,要進他家偷東西。

鄰居說,你有什麼可偷的?小偷摸進你家,不熏死也嚇死。你冷不丁從衣櫃裏鑽出來問你找誰,哪個小偷受得了?

去年夏天,胡老頭兒坐公交車出門,車行半途,有路人亂穿,司機緊急刹車,吱!車停了,人摔了。不是車下的人摔了,是車上的人。誰呀?胡老頭兒。一車人都沒事兒,就他摔倒了,頭撞在鐵椅子上磕破了。用他的話說,流了三碗血!司機趕緊停車下人,把車直接開進醫院。一看,傷口超過5厘米,縫了五針。傷好了,賠償問題跟著就來了。他去汽車公司索賠,汽車公司也願意賠。可是,他要價太高,五六萬,人家沒法兒給。讓他去打官司,他不打,每天去公司大鬧天宮,兜兒裏裝著拌了大便的沙土,臭得人家捂著鼻子滿屋子亂竄。

半年下來,汽車公司實在受不了,就來執法大隊求助。我了解了事故情況後,問公司來人,你們打算賠多少錢?回答說,五千怎麼樣?我說,合著一針一千!你們那麼大個汽車公司,拿得出手嗎?怪不得他鬧。公司來人犯了難,您說賠多少錢合適?我說,怎麼也要一萬塊起步!當然,能少點兒當然好,但也要在合理範圍內。這樣吧,現在誰說了都不算,都沒譜兒,還是要跟當事人商量才行,求得人家諒解,你們也要給出合理的賠償,這才能達到調解雙方兩滿意。來人說,得啦,算我們倒黴,全拜托您給說好話啦!

我接待了汽車公司的人後,馬上按地址去找胡老頭兒。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這才認識了三條筋。床上養花,土裏拌屎。

執法隊的女警邵奕葉跟我一起去,我倆湊了禮拜天,放棄休息,前往家訪。大夏天的,四十度高溫,離胡老頭兒家還有十來米,就臭得近不了身。門一開,奕葉差點兒昏過去。我呢,也被熏得說不出話來。那個味道實在是受不了。我也50多歲的人了,從沒聞過這個味道。我後來給新民警講課時,講到這裏,還差點兒吐出來。

我做糾紛調解,運用中醫的“望聞問切”。看人看事,聽你聽他,問問訴求,切脈把脈,最後出方下藥。那個聞,是聽,這回可好,一進屋真聞上了!臭得我實在沒辦法講話。李老師,真的不騙你,後來我幾天都沒吃好飯。我就喝酒,麻醉麻醉。

但是,他是老百姓,是我的親人,他受了傷,他要求賠償,這是正當的,合理的,我不能不管!假如他是我父親,病在床上,要拉屎拉尿,我還會嫌棄嗎?還想吐嗎?仔細想想,這胡老頭兒確實也可憐,靠種花賣花過日子,沒有親人,沒人關心,鄰居都盼他死,他活得真難。胡老頭兒每天都打110,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心煩,他寂寞,他心裏有話,他想找人說說。他天天跑汽車公司鬧,是為了要賠償,也是為了尋開心排遣寂寞。因為,沒人理他。好吧,誰都不理,我理!

真的,這不是大話,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要把別人看不上眼的三條筋當成自己的親人。沒人理他,我理!

我帶著邵奕葉三天兩頭往胡老頭兒家跑。對這樣的怪老頭兒,要先交朋友,後談問題。上去直奔主題,肯定吃閉門羹。從哪兒入手交朋友呢?我掰著腦殼,想來想去,突然有啦,胡老頭兒不是種花賣花嗎?他喜歡什麼?喜歡花啊!他喜歡花,我就湊過去跟他說花。

我一進門就說,胡師傅,您種花為什麼種得這麼好?我為什麼就種不好?今天特來請教!

胡老頭兒一聽我說種花,馬上高興了,大髒手一拍我新換的短袖襯衫,當時就留下手印。我連看都不看,追著討教他的“花經”。他呢,拿出一個已經黴爛的桔子遞給我。我接過來,就著屋裏的臭味兒吃下去。吃完了,我說,真甜!胡老頭兒又遞給我一個,幹得像石頭一樣,我又吃了。

胡老頭兒樂滋滋地問,錢警官,你也種花?

我說,是啊,就是種不好,跟您來學學。

胡老頭兒的嘴龍頭一下子打開了,種地不上糞,等於瞎胡混。種花也如是,糞臭花香啊!錢警官,你過來聞聞床上的花,香不香?

好嘛,土裏剛拌了大便,能香嗎?

我說,香!

我倆就從種花談起,越說越親。其實我也沒瞎說,辦公室的花都是我養的,花開得好極了。我倆談到了中午,胡老頭兒非要留我吃飯。什麼飯?擱了幾天都長黴了的飯。他說,開水一泡,很好吃的!

可憐的老人,他已經百毒不侵了。

就這樣,一來二去,我跟胡老頭兒混熟了,無話不說了。

我說,胡師傅,汽車公司的事,您都鬧半年了,也該收了。

他說,我聽你的,你不會給我虧吃吧?

我說,您是我的長輩,我不能讓您吃虧!我幫你問過法院,這樣的情況,頂多賠五六千。昨天我去公司跟他們談了,我說您一個人生活很困難,能不能多給一些溫暖,多給一些補償。他們答應醫藥費給六千,營養費給三千,公司領導還要當麵給您賠禮道歉。您見好就收吧!

胡老頭兒說,都驚動您大駕了,真不好意思。讓他們湊個整兒行嗎?您不知道,血流了三碗。醫院看我穿得破,縫針都沒給打麻藥,疼得我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我說,好,我去說說,讓他們再湊點兒!

胡老頭兒說,好的。他們給我道歉,我去鬧也不對。

我說,哎,您這樣就有風度了!

胡老頭兒笑了。

我又跑汽車公司。妥了,湊整。

胡老頭兒說,謝謝你,錢警官,明天就辦吧。

我一聽他明天就要辦,開心得不得了。

第二天,我帶胡老頭兒去簽和解、領錢。走半道兒,他又要回去。

我還以為他變卦了,忙問,您幹嗎去?

他說,我回去拿血衣!

好家夥,半年多了,血衣還留著。

我說,嗨,不用了,人家認!

胡老頭兒的問題不但解決了,還跟我們成了好朋友。有時還跑到我們單位來坐坐。邵奕葉忙著沏茶倒水,說,大爺,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您說!

胡老頭兒笑笑,沒事兒,就是想你們了!

好,再講一個周老頭兒。

與其說周老頭兒是個怪老頭兒,不如說故事中的三個人各有各怪。當然,我這個人也怪,凡是老百姓的事,越不好辦,我越要辦,不辦好不吃飯!

這天,公交車上有兩個老頭兒。站在前麵的,姓周,七十歲出頭兒。後麵的姓萬,六十歲出頭兒。萬老頭兒一直在用吸管喝盒裝牛奶。吸著吸著,忽然看到站在他前麵的周老頭兒的頭發蠻好玩,就用手去撩。周老頭兒說你別動我頭發。萬老頭兒偏要動。周老頭兒發火了,說你別看我年紀比你大,你鬥不過我的,你不相信,咱們就比一比!萬老頭兒說,比就比!公交車上有鐵杠子,兩個怪老頭兒把它當單杠耍起來。你拉個引體向上,我也拉個;你打個秋千,我也打個,兩個人麵對麵比上了。比來比去不相上下,萬老頭兒突然飛起一腳,踹在周老頭兒腿上。好,這下比武成動武了,兩個人就扭打起來。周老頭兒畢竟年紀大了,被萬老頭兒按倒在凳子上。司機一看,說你倆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都給我下車!話音剛落,噗嗤!哎喲!周老頭兒叫起來。得,出事了。

趕緊上醫院,一看,周老頭兒第三根肋骨骨折。這一下,連醫帶治四千多塊,周老頭兒找到我請求解決。

解鈴還要係鈴人啊,萬老頭兒應該賠償。可是,當我和邵奕葉找到萬家,一看就傻了:一地磚頭瓦塊,橫七豎八,整個一拆遷工地。一打聽,斷壁殘垣中隻剩下萬家沒拆了,釘子戶!

八十多歲的萬老太坐在破藤椅上,衝我們大聲叫著——

你們來幹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的媽呀!頭一次碰上這樣的主兒,我心裏暗暗叫苦。

我試探著說,大媽,咱們可以溝通嗎?

萬老太手往地上一指,要溝,你跟他溝去,人是他打的!

我這才發現,牆角蹲著一個小老頭兒,很乖的,像個老小孩兒。老鼠在他腳下跑來跑去。哎喲,這是肇事者嗎?

我問,是你在車上打了周老頭兒嗎?

萬老頭兒衝我做個鬼臉,舌頭伸出半尺長。

我心說這老頭兒是怎麼回事啊?

這時,萬老太說話了,我兒子阿三是神經病!

我大吃一驚!

萬老太說,你不信?他有執照!阿三,把執照拿下來!

噢,萬老頭兒乖乖答應著,站起來,從牆上取下一張紙遞給我。

我一看,徹底傻了。這是一張醫院開的證明,證明萬老頭兒有神經病。怪不得他在車上玩人家頭發。神經病不負法律責任,萬家又是這個狀況,這樣一來,周老頭兒的賠償可就麻煩了。

萬老太說,我兒子惹了禍,按說該我管,該怎麼賠就怎麼賠。可是,你看我們家都成這樣了,哪兒有錢賠啊?

我說,大媽,別人都搬走了,您怎麼還不搬啊?

萬老太歎口氣,唉,開發商欺負人!看我們家老的老、殘的殘、傻的傻,就欺負我們,給的補償比誰家都低,想說理都沒地方。我們不走,就在這兒等著活埋了!我們早就活夠了……

說著,跟我訴起了苦。

萬老太的命真苦,丈夫死的早,扔下她和三個兒子。大兒子在“文化革命”中被打死了,二兒子的一隻手在工廠勞動時被機器壓斷了,三兒子又是個神經病。一家人靠低保過日子,唯一的收入就是二兒子每天出去撿破爛賣。這樣困難的家庭,還要受開發商欺負。萬老太說,大兒子死得冤,二兒子手斷了工廠也不賠,現在開發商又欺負人,她忍不下這口氣,要去法院告工廠告開發商。可是,哪有錢請律師呢?也就是嘴上說說吧。說著,萬老太就抹起眼淚。

萬老太難過,我也很難過,想不到找賠償找到這麼困難的一家人!

眼看快到中午了,我說,萬老太,您中午吃什麼啊?

萬老太說,我牙都沒了,隻能吃煮青豆蒸南瓜。這不是你們來了嗎?我還沒出去買呢。

我說,您坐著別動,我們去買!

我和邵奕葉開車去街上買了30斤青豆,又買了兩個大南瓜。

萬老太說,真不好意思,賠錢拿不出,倒讓你們破費!

我說,哪兒的話,這不是趕上了嗎?這些豆剝出來曬曬,要吃的時候一蒸就行了。

我們坐來下,一邊兒幫萬老太剝蠶豆,一邊兒安慰她。

我說,大媽,賠償的事,我們回去再跟對方商量。不管商量得如何,都不用您操心了。我們哪怕發動捐款也要幫您把這件事處理好。今後,我們會經常來看您,幫助您!

萬老太又抹淚了,說你們是世界上最最好的警察。又說,我本來都不相信政府了,看到你們我又相信了……

從萬老太家出來後,我找到周老頭兒,把萬家的情況跟他一說,周老頭兒說這不可能吧,他們是不想賠。我說你不相信,我帶你去看看。周老頭兒說,行,我去!

我又聯係萬老太,說周老頭兒要過你家來看看。

萬老太說,好啊,我也正想問問這位老弟是怎麼跟我兒子打起來的,我兒子有神經病,他有什麼病?

我心裏一哆嗦,兩人見麵可別吵起來,年紀都大了,再有個好歹的。我可得盯住了。

想不到,兩個老人一見麵,越說越親近,把我扔一邊了!

什麼情況?周老頭兒一見萬家的慘景,馬上說,萬老太,我不要你賠償了。你說吧,你要告誰?我幫你,我年輕的時候幹過律師!

這怪老頭兒,真可愛!

李老師,我的工作就是這樣,有苦,有累,有煩惱,有快樂,也有被冤枉,被罵,甚至被打。但是,我最終都為老百姓解決了矛盾。看著他們吵著來笑著走,我什麼都忘了。就算自己被打傷了,過幾天就會好的。誰讓我是人民的警察呢?

11、山有多高情有多深

錢政峰的怪老頭以喜劇收尾,本樂章的最後一小節留給了顧誌剛。

顧誌剛,錫山分局查橋派出所教導員。

當他給我講述這件往事時,幾次哽咽,幾次落淚。

好像,不是發生在兩年前,而是發生在昨天。

不,就發生在現在!

那時候,我還是陳墅社區的民警。在分局領導的號召和支持下,我們派出所在陳墅社區創建了愛心之家,專門幫扶貧困家庭。

在入戶訪問中,身患癌症的周阿姨拉住我的手說,誌剛啊,阿姨的日子沒幾天了,有件事想求你……

我說,阿姨,您說吧。

周阿姨看著我,眼淚忽然湧出眼窩。嘴唇動了動,又閉上了。

我為她擦去臉上的淚,阿姨,您說吧,您說!

……我,我的丈夫,六年了……

我的心一沉。

六年前的一個雨夜,周阿姨的丈夫涉及一宗經濟案,被貴陽警方帶走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剩下她和兒子,還有一個80多歲的婆婆。一家人靠兒子每月三千塊的工資生活,日子本還能湊合過,想不到50多歲的她突然被檢查出患了卵巢癌,而且一發現就是晚期。手術化療,服藥打針,不寬裕的家一下子掉到地上。每月化療三次,每次要一千多,兒子的工資光化療都不夠,家裏的日子還怎麼過?周阿姨隻好每月隻化療一次。這樣一來,治療跟不上,病情一天天加重,整個人都脫了相。頭發掉光了,臉黑成炭,身上一把骨頭。垂危的她,在病床上想念丈夫。一走六年,音訊皆無,不知關在哪裏,不知是死是活。兒子打聽過幾次,沒有下文。跨界兩省,一個老百姓想要了解貴州那邊的情況,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有多難!誰接待?誰理你?

現在,周阿姨拉著我的手,請求我,希望我能幫她查找,哪怕得到一點兒消息也好。

她的手,冰涼。

我不能,再讓她的心涼了。

這是什麼樣的請求啊!

但凡有一點兒人性都不能拒絕!

我答應了周阿姨。

回到派出所,我馬上向所長、教導員報告。

他們問,你答應周阿姨了嗎?

我說,答應了。

兩位領導同時翹起大拇指,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你!

我說,堅決完成!

周阿姨的丈夫叫友銘。我想,查找友銘的下落不能公事公辦,那樣逐級報告時間沒法把握,周阿姨的病情等不得。幹脆,刪繁就簡,民間路線,一個貴州114查號台打過去,查貴陽市公安局電話。

這一招果然靈,查到電話打了過去,對方核對了我的警號,給了我經偵支隊的聯係方式。因為友銘涉及經濟案,應該是經偵支隊承辦的。我打電話過去一問,果然,是他們辦的。但是,對方說,案子早結了,人已經移送檢察院。你跟檢察院聯係吧。

我很激動,不管怎麼說,總摸到一些線索。

我打到檢察院。回話說,已交法院判了,下落不清。

我又打到法院,費了老大勁,人家查出來說早判完了,十年!人已經關進去了。

我急著問,關哪兒去了?

你問司法廳吧!

請問司法廳電話多少?

啪噠!電話掛了。

再打,沒人接了。

不生氣。還是麻煩114查號台。

好了,查號台給了司法廳的電話。打過去,人家說,你問律政處。我又打到律政處,對方說,這可不好查,時間太久了,一個星期給你答複。不等我再央求,也是,啪噠!

一個星期的等待,就像一年。不,像十年!我連上廁所都擔心錯過來電。每天盯住電話,眼珠子瞪出血來。多少次電話響了,撲上去搶,一回回失望,恨不得把電話摔了。尤其不敢看周阿姨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充滿渴望和乞憐。我說,周阿姨,人家正給找呢,很快就有消息。周阿姨好像不明白,一雙眼睛跟著我,讓我心跳,讓我口渴,讓我難過。

在煎熬中,在期待中,在焦急中,一個星期過去了。

沒來電話。

沒有消息。

一天過去了。

又一天過去了。

幾次抓起電話想打過去問,又怕惹惱人家。畢竟,隔了這麼多年;畢竟,有求人家。

抓起的電話又放下。

第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再忍,我的心就要炸了。

我抓起電話,看了三遍號碼,準確了,打過去。

喂,你找誰?

我……我想問問友銘……查到沒有?

誰?啊?友銘?哪兒的?噢……查了,我們這裏沒這個人!

說完,啪噠!

又是啪噠!

我鬱悶!我要喊!我要罵人!

沒有這個人?!

他認真找了嗎?

……他找了嗎?

怎麼辦?

我抱著腦袋苦思冥想。突然,像空中劃過閃電,我的心一下子被照亮了:友銘既然被判了十年,就一定在監獄裏服刑。當地有幾個監獄?我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問,不信找不到!

我一查,當地有九個監獄。

辦公室的兄弟們說,小顧,我們一起幫你打!

就這樣,一個監獄一個監獄的打電話,一個監獄一個監獄的求爺爺告奶奶,一連查了八個,都說沒有這個人。

不灰心,不放棄,我打通了最後一個,西區的王五監獄。

誰?友銘?在我們這兒!

找到了!找到了!

辦公室的弟兄們叫起來。狂叫!

周阿姨聞訊,失聲痛哭——

友銘,友銘!你還在,你還活著,我要去看你,我要去看你,哪怕看你一眼,我死也瞑目了……

派出所的領導一致同意,安排周阿姨去監獄探視,路費由愛心之家籌備。

周阿姨說,我這輩子無法還你們的情了,下輩子當牛做馬我也要報答你們!

正當我們熱烈討論是坐火車還是坐飛機去時,醫生發話了,

周阿姨的身體狀況不好,坐什麼都不行,不能去!

醫生的話如當頭一盆涼水,讓我們冷靜下來。的確,火車時間長不說,到了貴陽還要轉汽車;飛機四個多小時,但是中間要轉機,上上下下起落兩趟,周阿姨的身體肯定受不了。我問詢機場的相關人員,人家也說危重病人不宜。

周阿姨去不了,那友銘能在警察的護送下回家來一次嗎?

對方說,特殊情況可以人性化處理。可是,這要兩省司法廳走公文,時間沒準,一年也說不定。

一年?

太長了!

我恨不得一天就實現周阿姨的願望。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我走在路上,忽然看見兩個年輕人拿著手機在視頻聊天,麵對麵,臉對臉,看得見,聽得清,很快樂,很幸福。

哎喲,千裏情感視頻牽!

老天啊,這是你在幫我嗎?

周阿姨,你的願望能實現了!

所領導為我的提議興奮不已,教導員立刻找來兩個手機跟我試起來。我倆一下子變成小孩子,先在他的辦公室試,哎喲,行!我又跑到院子裏,再試。教導員,我看見你了!誌剛,我也看見你了!哈哈哈!我倆互做鬼臉,伸長舌頭。我說,教導員,你別動,等我再跑遠點!好!你快跑。我像瘋了一樣,騎上摩托車跑到了社區。一打開手機,教導員的長舌頭還伸著呢!好,我再跑!我一直跑到了太湖邊,再打開手機——

教導員!

誌剛!

成功了!

萬歲!

我們大聲歡呼著,跳躍著,像見到久別的親人,像回到幸福的童年。

嘩嘩嘩!嘩嘩嘩!

耳邊忽然傳來一片激情的掌聲。

啊,是誰在為我們鼓掌?

回頭一看,啊,是太湖,是太湖!

波連波,浪打浪,在歡呼,在祝福,在分享我們的快樂。

嘩嘩嘩!嘩嘩嘩!

謝謝你,太湖!謝謝你,母親!

這一天,是2013年5月1日。勞動節。

再過三天,就是周阿姨50歲的生日了。我們選定了這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帶好設備,提前趕到了貴州。一行四人,有派出所教導員,周阿姨的兒子,周阿姨所在村的村主任和我。王五監獄方麵為我們的誠心感動,獄政科冷科長早早就趕來迎接我們。

我們一下飛機就鑽進了山裏。一進山,就下起了雨。

天無三日晴,地無三裏平。這就是傳說中的貴州。

好高好高的山啊!山路曲曲彎彎。

好大好大的雨啊!雨水遮住了天。

冷科長說,這是西山,我們叫王五山。這是過山雨,歡迎你們從太湖來。

是的,我們來了,哪怕山高路遠!

是的,我們來了,哪怕大雨遮天!

誰能用語言表達出這樣的場麵?50歲生日這天,當病床上的周阿姨突然從視頻中見到日夜思念的親人,當日夜思念的妻子突然出現在友銘的麵前,兩個人瞪大眼睛,看著對方,看著對方,沒有語言,沒有聲音。就這樣,看著對方,看著對方。突然——

友銘!……

阿周!……

夫妻倆同時爆發出人間最悲愴的呼喊,緊跟著,是撕心裂肺的哭聲。那眼淚不是淌出來的,是大團大團掉下來的。淚流成河,淚流成河。刹那間,視頻盛不下這麼多悲痛,模糊了,也湧出淚。

在場的人都失聲痛哭,沒有誰能頂得住。

友銘啊,六年了,你為什麼沒有一點音訊啊……

阿周啊,我沒臉見你,沒臉聯係家人……我就想,好好勞動,早日回家……想不到,我減刑了,我快要出來,你,你,你卻病成了這樣,阿周!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你要等我,你千萬要等我啊……

友銘,友銘,我等你,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夫妻倆再次嚎啕大哭。悲痛欲絕。肝腸寸斷。

就在這時,就在這遠隔千山的哭聲中,被淚水浸濕的屏幕上突然閃現出燦爛的鮮花,精美的蛋糕,紅紅的蠟燭,緊跟著,愛心之家為周阿姨準備的生日慶祝會開始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歌唱起來了。

生日歌響起來了。

生日歌伴著心酸的淚,生日歌陪著離別的苦。

是喜,是悲,眼淚與歌聲齊飛……

與愛人相見後,周阿姨好像換了一個人。戴上帽子,化了妝,走出家門,有說有笑。逢人就說,我家友銘年底就回來了!

鄰居們都為她高興,說人有喜事精神爽!

七月,愛心之家又接她去體檢,做了核磁共振,除去有些指標有點兒高,其餘沒有大問題。連醫生都驚訝,說她恢複得真快。

九月十五日,我從外地出差回來,帶了一箱蘋果去看望周阿姨。剛走到門口,就感覺不對。平時去,我走到門口喊一句周阿姨,她就出來開門了。但是,這一天感覺不對,大門敞開的,出出進進好多阿姨,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我正驚慌,周阿姨的老婆婆迎出來,小顧警官,阿周,不行了……

啊?我一下子愣住了。這怎麼可能?!

我放下蘋果就要進去。老婆婆說,裏麵臭,你不要進去了。

我說,不行,我要去看周阿姨。

這時,上來一個鄰居,遞給我一個口罩。

我沒接,我不要戴口罩!

我一進屋,整個人就傻了。

周阿姨沒躺在床上,躺在地上了。

地上臨時搭了一塊竹板,她就躺在冰涼的竹板上,連被子都沒有。人已經完全昏迷了,一動不動。按照當地鄉下人的做法,就這樣,讓她躺著,等她咽氣,等她死。

周阿姨!周阿姨!

我不顧一切撲上去。

周阿姨,您醒醒,您醒醒,我是小顧,我是小顧啊……

我拚命叫著,我放聲大哭。

突然,昏迷的周阿姨醒過來了,真的醒過來了!

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搖搖頭,閉上了眼。

兩行淚,從緊閉的眼角淌下……

周阿姨走了。

就這樣,靜靜地,躺在竹板上。

她的魂魄,在淚淌的瞬間,飛越千山萬水,飛向遙遠的貴州,飛向那高高的山,飛向那遮天的雨……

對顧誌剛的采訪是在淚水中結束的。

他流淚了。我也流淚了。

握別小顧,我收拾錄音筆,準備迎接下一個人被采訪者的到來。為了寫作第二樂章,接下來還要采訪很多人。我想,不論已經采訪的,還是將要采訪的,他們都是無錫公安的愛民模範。他們的愛民故事,口口相傳,早成為無錫市民對無錫公安的美談。

拳拳愛民心,深深警民情。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在人民這塊“土地”上“生根、開花、結果”,將鐵軍情懷根植在百姓心田。深化“四個服務”百項承諾簡化7項辦證手續,縮短15項辦事時間,一諾千金。公安“一號窗口”21項行政審批事項,兩次提速後壓縮時限90%以上。戶口實現全市範圍統遷,出入境服務貼身化,“流動車管所”、“宅遞服務”與群眾“零距離”,“家門口的派出所”方便千家萬戶。精細化、標準化服務全麵推行,破解最後一公裏壁壘;服務全日製、預約24小時,公安“四個服務”永不下線。

用真心換真情,黨委成員每人結對2戶以上困難群眾,全市萬名民警走進1.3萬餘戶群眾家中,解困幫難2.2萬次,提供物質幫助1154.6萬元,手拉手、心貼心,繪出了一幅警民魚水情深的動人畫卷。

三解三促、三訪三評、警民懇談、警務交叉評議傾聽群眾呼聲,“110”短信評警係統、警風警紀監督員等體係日益完善,敞開警民溝通之門,群眾滿意率達96.5%。人民警察為人民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做群眾親人已成為萬名無錫公安不變的追求。

心係群眾,情係群眾,行係群眾,正如彭麗媛在《江山》這支歌中唱到的——

老百姓是地

老百姓是天

一心為了老百姓的苦樂酸甜

謀幸福

送溫暖

日夜不忘老百姓康寧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