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我沒有想到這本書能讓我寫得如此興奮。是的,這本書、寫得、讓我如此興奮。
寫作應該是在一種自由狀態下的勞作,但作為一個職業作家,並不是所有的寫作都是心甘情願的,就像一個農民,一個木工,或一個泥瓦匠,通常為了生計,往往要做不得已而為之的事。遇到一個好的素材——有意趣的人物、有意思的故事,或者有意義的念頭,是作家的幸運。
王國勝是一個有意趣的人物。王國勝的經曆是一連串有意思的故事。王國勝和他的故事,常常都能從意趣、意思上升到意義的層麵。
所以,遇到王國勝,是我的幸運。
在這本書的寫作過程中,我常常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而寫完了這本書,卻仍然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就像一頭牛在鮮嫩的草原上飽餐以後,我把既往的點滴反芻出來,仔細地體味著那種感覺,慢慢地,那些豐富的感覺裏,析出了一種濃濃的汁液,這汁液又慢慢地結晶,結晶為兩個詞語——
痛快和幸福。
我不知道是誰發明了“痛快”這個詞,查了《詞海》和《詞源》,都沒有找到答案。倒是“百度”出來的一則解釋,讓我怦然心動:
“在華佗發明麻沸散之前,傷兵隻能在無麻狀態下進行手術。手術中常常痛得昏死過去,等到醒來,還要忍受術後之痛。但大夫知道,痛是有好處的,說明這個人基本沒什麼事情了,隻是養傷而已。大夫往往會問:怎麼樣了?還痛嗎?回答:痛。大夫放心了:痛,就好的快了。於是,人們知道痛的快,好的也快。當別人問及病情的時候,家裏人總是回答:痛快。痛快。說明沒有什麼大礙。久而久之,痛快就成了一個偏正詞,痛,漸漸淡去,快,慢慢就凸顯出來了。”
這個解釋讓我怦然心動,是因為它竟然與“麻醉”有關,竟然與王國勝的職業和事業有關。
好像冥冥之中,先人早已經為王國勝的人生準備這個詞語!
好像王國勝的人生,就是為了進一步詮釋和豐富這個詞語!
作為一個殘疾人,一生肯定會有很多痛苦,肉體的,精神的,自身的,社會的……痛苦,會如影隨形一般伴隨著他的一生,甩不掉,躲不開。其實,也不隻是殘疾人如此,健全人也一樣,每個人都一樣,隻要他不被麻醉,隻要他沒有麻木。
既然痛苦如影隨形,甩不掉,躲不開,倒不如泰然處之,與痛苦與伴,與痛苦為友。就像兩個對弈的棋手,試一試到底誰的道行更深一些。人生不能沒有對手,沒有對手的人生是枯燥乏味的。棋之趣,在於與對手的較量過程,棋之樂,在於戰勝對手的那一刻。而“痛快”的意義,也正在於對痛苦的體驗過程,在於戰勝痛苦、超越痛苦後的快樂。
與王國勝相處,時時能感受到他的快樂,感受到他傳達給我們的快樂。王國勝的快樂,是豐富的,也是深刻的。這種豐富,是他作為一個殘疾人,走過的道路自然要曲折得多。因為曲折,就延伸了長度,因而也就看到了更多的人生風景。這種深刻,是他作為一個殘疾人,走過的道路自然要坎坷得多。因為坎坷,就增加了深度,因而也就有了更深的人生體會。從這個角度來說,與生俱來的殘疾和不棄不離的痛苦,是不是也可以當作一種幸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