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們的先驅(自序)(3 / 3)

作家擁有自己的先驅並不是恥辱。沒有先驅的作家反而是不存在的——除了荷馬。他被公認為人類的第一個大詩人。但誰敢肯定:在荷馬之前,就沒有佚失了姓名也佚失了作品的先驅?誰敢肯定荷馬的史詩不曾受過任何人的影響,而純粹屬於他個人的功勞?

卡夫卡是特立獨行的一代怪傑。博爾赫斯也曾經認為卡夫卡是文壇前所未有、獨一無二的,但是在反複揣摩他的作品之後又改變了看法,覺得在不同國家、不同時代的文學作品中辨認出了他的聲音,或者說,他的習慣。除了前麵提及的霍桑之外,他還有著更多的先驅——古希臘哲學家芝諾、存在主義先驅者克爾愷郭爾,甚至包括中國的韓愈。在《卡夫卡及其先驅者》一文中,博爾赫斯強調:“這些例子的每一個或多或少都具有卡夫卡的特色,但是如果卡夫卡根本沒有寫,我們就不至於覺察到他的特色,也可以說,特色根本不存在。羅伯特·布朗寧的詩篇《疑慮》預言了卡夫卡的作品,但是我們閱讀卡夫卡時明顯地偏離了閱讀那首詩時的感受。當時的布朗寧和我們現在所讀的不一樣。”可見先驅多多少少帶有預言家的性質,為新的大師的誕生提供了必要的鋪墊與征兆。“在文學批評的詞彙裏,‘先驅者’一詞是必不可少的,但是要盡量剔除有關論爭和文人相輕的聯想。事實是每一位作家創造了他自己的先驅者。”而尋找到的先驅常常比早期無知狀態的自我更容易導致作家產生質的飛躍,“寫作《觀察》的初期的卡夫卡並不比布朗寧或者鄧薩尼勳爵更能影響寫作陰森的神話和荒誕製度的卡夫卡。”

那麼,卡夫卡又將成為誰的先驅呢?誰能夠給卡夫卡錦上添花——並且最終超越這位二十世紀最神秘的小說家?那個人或許還沒有到來,但終將出現。我們隻能耐心地等待——如同那些先驅,也在下意識地期盼著各自的後繼者。所謂的文學史,其實就是美的循環、美的繁衍,以及因此而建立的格局或秩序。而演變與超越(秩序的不斷被打破),恰恰是這種秩序的特征亦是其魅力之所在——仿佛從另一個意義上證明了靈魂的不滅。一場永無止境的接力賽。一群承擔著特殊使命的競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