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佛(後記)
我出生高郵西楊莊。高郵,裏下河的中心。水做的高郵,滿眼水汪汪。佛家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河、大湖,我在苦渡,到達的不知此岸還是彼岸。
高郵自古五教俱全,佛教更盛。有一天我夢到觀世音菩薩站在河中的蓮花上和我說話,清風明月無人管,身心爽健自在飛,一高興我笑醒了。
我手中沒有屠刀,沒有想過“立地成佛”這個詞,但總存一顆菩薩心。
我從小就對觀音菩薩極度好感,因為她像我的母親,小時候叫她觀音老母。
在我幼年我的母親就去世了,我很想念我的母親,非常非常的想,想空心了,然而母親不再回來,我隻能看看觀音菩薩。
我家老爺櫃正中供奉著一尊菩薩——嵌著金絲的觀音老母,不是貴婦人臉那種觀音,是白果子臉,非常好看,還是送子觀音,懷抱小兒,我百看不厭,好像那觀音就是我母親,那小寶寶就是我。觀音有一隻腳露在外麵,父親說那隻腳是修了九世才修來的。這觀音是我家祖傳的我最珍愛的寶物。橫掃“牛鬼蛇神”的年代,父親怕觀音被造反派砸了,想法把她藏起來,我家太小,沒地方放,我說扔到南澄子河中心去他們就找不到了,父親怕被景泥的莆出來,我們左右為難。後來決定把我睡覺的那間草屋的北麵的土坯牆推倒,藏在牆根下。我們父子倆沒有費什麼事,牆就扳倒了,父親在牆根往下挖了半米深塘,把觀音埋在下麵,然後把土牆再碼起來,披上草簾子,天衣無縫。“破四舊”的人來了,追問觀音的下落,我膽戰心驚地膘著西屋,父親說已經被他破四舊破掉了,造反派搜出我家功夫老爺、紅木獅子等等四舊,砸爛燒毀。觀音就這麼保下來了,那年我才八九歲。到了一九七八年夏天,一場雷暴雨把我家西屋的牆下倒掉了,我和父親把觀音從牆根下挖出來,居然完好無缺,光鮮如初。好像又見著了母親,我們異常欣喜。我和父親暗地裏成功地做了件光明的事,心裏很敞亮。
我從小就愛做夢,各種各樣的夢。幾次夢到我母親,幾次夢到仇恨,多次是噩夢。夢見佛隻有一次,也許是母親的化身。
我的生活也像夢,有些夢是反的,有的是真實的,有的很好玩。我用筆寫著玩,記錄一點流水賬。知遇劉俊主席的高看,杜海主席的力挺,劉仁前主席的悅納和師友如卞毓方、楊早教授等大家的“拔苗助長”,才有幸於手中這本薄書問世。經營朋友書法篆刻家趙明先生回鄉過端午節期間,特地為我拙著作序,幸之又幸,在下雙手合十!
“行年九十九,出嫁弗勝羞”。慚愧我的先天不足、後天營養不良,十年文化大破壞期間上的學,基本沒有讀什麼書,寫作沒有套數,走的是條野路子。但我堅持我的一貫寫作態度——水鄉本色的語言,原生態的自然筆調,自由想象、無邊聯想,突破小說創作的框框,拓展審美空間,用禪的思想,重新解讀人性。我寫每一篇小說,力求再現原始的裏下河一帶的生活場景,浪漫神魔批判現實主義特質,讓故事說話,把讀者帶入情境。有人形容我創作的小說,是一幅幅“清明‘下’河圖”。我希望是這樣的。
我知道這樣寫下去的弱點:故事有些散,結構上更接近散文,旁逸斜出的東西較多,像裏下河的水,散漫支流,敘述緩平,人物和情節停留在憶舊敘事層麵,沒有再深入下去。(基調憂暗的文字)讀後隻餘有對主人遭遇同情和悲憫,卻沒有對造成他們悲慘命運的製度思考;有些舊生活的題材和太過晦暗的章節原生錄製,正能量不夠雄勃,思想性難以高調凸顯等等,不一而足。
我的客觀難處是,有些事能夠削足適履,有的隻能點到為止,留下意會的空白,不能深下去的,那是漩渦,那是火山口,我和大家的生存時空一樣,你敢和高壓線玩嗎?主觀難處是,在我現有認識的層麵,我冥頑地在想,也許這就是我的寫作風格?沒有誰規定小說一定要那樣寫,看到前麵就猜出後麵的事。文學不必要加那麼重負擔,比如周星馳的電影,就是無厘頭的,哈哈一樂不也很好嘛?有老師在課堂上講著講著跑題了,他就不是好老師了嗎?就不是好課了嗎?當下老夫子們做古體詩樣咬文嚼字的一定押個什麼平仄,未必就受歡迎,作新詩自由流淌就不行嗎?
我認為行。不過我要謙虛,觀照五蘊皆空。
我夢佛,佛夢我。我帶著佛心,慈悲為懷,狀寫特定年代百姓黎首的多並命運,底層人民的悲喜愛恨情仇,給小人物立傳。隻恨水平有限,筆力不厚,見笑於大方之家。
河水央央,佛照煌煌;鈍筆蒼茫,眾生在上。
徐曉思2014年5月25日夜於揚州崇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