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梵高終於認識了一個朋友,這個人就是郵遞員羅林。羅林是一個性情溫和的老頭,經常戴著他那頂藍色的郵遞員帽子。他有一雙溫柔、好奇的眼睛和波浪似的長胡子。這把胡子遮住了他的脖子和衣領,一直垂到他暗藍色的郵遞員上衣胸前。在羅林身上,梵高感到一種和佩雷一樣的使他深受吸引的溫柔和憂鬱的氣質。他的樣子憂鬱但不做作,他那張很平常的農民的臉似乎和他那把濃密的希臘式胡子不大相稱。羅林當了二十幾年的郵遞員,僅靠自己可憐的一點薪水養活他的妻子和四個孩子,他一生中幾乎沒有加過薪水。
梵高和羅林交上了朋友,他們經常在一起談論一些生活上的問題,並且談論梵高的畫。羅林很喜歡梵高的畫,也喜歡梵高這個人。梵高很想給羅林畫一張肖像,羅林欣然同意,畫好後題名為“郵遞員羅林”。
梵高每天很早起床,因為要步行很久才能到他作畫的地方。他卻絲毫沒有感到疲勞,每天都興奮、愉快。換言之,即使他深感勞累,但是看到完成的作品,那種疲倦感也一掃而空。他幾乎可以一天完成一幅大型油畫。
梵高的錢用完了,日子又艱難起來。提奧的彙款要幾天後才能到,梵高僅靠著咖啡和麵包師賒給他的一個麵包維持生命。梵高的情緒變得惡劣起來,他開始激烈地反對起自己的作品來,他認為他的畫辜負了提奧對他的一片好心,他希望把他已花掉的那些錢賺回來還給他的弟弟。他一幅一幅地看著自己的畫,責備自己這些畫配不上為它們所付出的代價。有時即使有一幅還算可以的作品,他所花費的代價也比從畫行買來這樣的畫還要多。
親愛的提奧:
今天從早晨7時起一直工作到黃昏,我僅站起來走一兩步路,吃些簡單食物,所以,作品很快就完成了。不知道你對我寄去的作品有何感想?
這些色彩頗能提高我的工作情緒,因此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我的腦海裏,全是優美的自然景色,幾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繪畫像夢幻般地令我陶醉。
親愛的提奧:
我這幾天過得沒精打采,星期二就把所有的錢都用光了,四天裏,僅靠咖啡和麵包過日子。
各方麵都顯得懶洋洋,斷炊四天了,好不容易到今天才找到剩餘的6法郎。中飯總算解決了,晚上隻能吃一片麵包了。
常常開口向你要錢,我心裏也很難過,因為身無分文,實在沒有其他法子可想。說來說去,都是我太熱衷於繪畫,不管口袋有沒有錢就一口氣買下許多畫具和用品。
我完成了兩幅公園的作品,其中《詩人之園》我認為還不錯,我給它配上一棵黃色栗子樹。《葡萄園》配上鬆樹,也很理想。我的葡萄園嗬,費了我不少心血。不知你看到這個葡萄園,有何評價?
整個夏天,梵高的創作靈感都好極了。他不得不像一台蒸汽機一樣不停地幹下去。但是現在他覺得腦子就像稠結的麥片粥,而且他甚至連一個能讓自己快活一下,去吃一頓或者去看看拉舍爾的法郎也沒有。他有時想,這個夏天他所畫的一切都非常非常糟糕;有時又想到生命是短促的,它轉瞬即逝,作為一個畫家,他必須繼續畫下去。他在精神上折磨自己,隨即又寬慰自己,他的精神狀態快崩潰了。
梵高開了一長列顏色的名單準備寄給提奧。突然,他醒悟到在他開列的單子中,沒有一種顏色是在其他人的調色板上出現過的。阿爾已經使他徹底脫離了荷蘭的傳統畫派。
錢寄來後,梵高找了個地方美美地吃了一頓。這家飯館很古怪,裏外都是灰色的。地板就像大街的灰色瀝青路麵,牆上是灰色的牆紙,綠色的百葉窗一向緊閉,門上也掛著擋外麵飛塵的綠色門簾。他休息了幾天後,決定畫一些描繪夜晚景象的畫。在顧客吃飯、女侍前後招待照應的時候,他畫了那家灰色的飯館。
梵高又畫了一幅咖啡館的畫,先是從外部開始,然後到它的內部。他企圖用紅色和綠色來表達人的可怕的欲望。他把咖啡館的內部畫成恐怖的幾種對比色,牆壁是暗紅色,地板是明顯的黃色,中間一張彈子台則塗成綠色,桌麵畫成藍色,又畫了四盞檸檬黃的燈放射出橙色和綠色的光。在那些睡著的流浪漢小小的身軀上,他使用了最不相容、對比最強烈的紅色和綠色,以造成一種不可調和的對比。他在試圖表達這樣一種想法:這個場所是一個使人破產、發瘋或犯罪的場所。
親愛的提奧:
熱忱的信件和法郎已收到,謝謝你。我擔心了好幾個星期,現在總算心情舒暢了。最近的作品的性質各不相同,但都能與《吃土豆的人》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