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流學養(1 / 1)

謝安是一個學識修養很高的人,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多才多藝。

他是一個書法家那是一個書法家的時代。不光王家,像謝家、桓家、庾家這些著名的高門,都是書法世家。謝安和大哥謝奕、堂兄謝尚並稱“三謝”,但是他們中間,以謝安的成就最高,王羲之一直稱他為——“解書人”。謝安最擅長行書,他的“尺牘”、信劄,非常有名。雖然那時“二王”並稱,但後世的不少評論家認為他的書法成就在王獻之之上。南宋薑夔曾說:“蘭亭集序》及右軍諸帖第一,謝安石大令諸帖次之,顏、柳、蘇、米,亦後世之可觀者”。他把謝安和顏真卿、柳公權、蘇軾、米芾相提並論。隻可惜,謝安的書帖保存到今天的很少,能找到的也僅有幾幅了。

他還是一位有造詣的琴家。孝武帝司馬曜就曾經親自到他府上,聽他彈琴。司馬曜看到謝家府前一株繁茂的大樹,感歎說,這真是謝家的“寶樹”啊。據說後來謝家的“寶樹堂”正是由此而來。謝安用過的一把鳴琴被保存到齊代,齊竟陵王蕭子良在自家花園裏宴請客人,頗為自豪地拿出了謝安的琴,欣然請人來演奏。

謝安《中郎帖》,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他還是一個評賞家。這跟他在士林中的地位有關,因為他是那一代的“風流領袖”。於是就有“謝相一評,挫成美於千載”的現象了。無論是藝術品、還是人或是其他什麼事,得謝安一讚後,就立刻身價倍增。謝安“品人”,在那時也很有名。最典型的是他很早就評價過“劉牢之不能獨任,王味之不宜專城”,就是不能讓劉牢之自己擔當重任,不能讓王味之單獨統領城池,後來果然都應驗了。在藝術作品上,他十分推崇顧愷之的畫,評價其為“有蒼生以來所無”,更加奠定了這位大畫家的地位。後來,他曾經指出裴啟的《語林》收錄他說的話不真實,於是《語林》就流傳不下去了。在書法上,他更認可王羲之,認為王獻之比不過他父親,結果弄得小王公子耿耿於懷,可又無可奈何。

謝安信奉老莊,所以看問題格外超邁。謝安在《蘭亭詩》中說“薄雲羅陽景,微風翼輕航。……萬殊混一理,安複覺彭殤!”天下萬物都遵循著自然之理,那長壽的彭祖和早逝的殤子,又有什麼區別呢?完全是莊子“齊萬物”的思想。謝安把“齊萬物”的思想貫徹到底,他看待女人的態度,就不受什麼禮節規矩的約束,對看待當時十分敏感的貴族和寒民之間的差異,也比其他人要淡漠得多。

謝安的好友、王羲之的堂兄王胡之在隱居時,家裏挺窮。有個門第低下的縣令,派人給王胡之送來了一船米。但王胡之卻不肯接受,還說:“我沒得吃時自然會去找謝尚(謝安的堂兄)幫忙,無須別人的米。”弄得這位縣令很下不來台。謝安聽說這件事後,就跟他的大舅子劉惔說:王胡之這樣做有些過份了。可是劉惔卻回答:這正是名士的操守。意思就是,名士無論如何也要保持自己的尊貴,不能接受下等人的好處。謝安一聽,也沒有跟他爭論。

還有一回,王獻之來拜訪謝安,正好出身寒門的習鑿齒也在座,按理王獻之是客人,應該跟人家坐在一張榻上。但王獻之就不肯與他同坐,走來走去的,一直不坐下來。謝安看到這情形,就讓王獻之跟自己坐了。等到王獻之走後,謝安就告訴在一邊瞧著的謝朗:“獻之雖然清高超群,但這樣矜持拘泥,會損害人的自然天性。”

謝安和王胡之的關係一直非常好。謝安在隱居時,常跟他寫詩唱和。其中一首這樣寫到:鮮冰玉凝,遇陽則消;素雪珠麗,潔不崇朝。膏以朗煎,蘭由芳凋。哲人悟之,和任不摽。意思是:你看那鮮潔的冰凝結如玉,但遇到溫暖就會消融。白雪美麗如珠,但那光潔在早晨太陽初升時就會消盡。那膏油因為能夠放光,所以會被燃盡。蘭花由於出眾的芳香,所以會被采擷而凋零。智慧的人懂得這個道理,隨和任達而不炫耀。這首詩幾乎就是謝安人生思想的總結。回看他的一生,他正是這樣做的。這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又何嚐不是高妙的人生至理呢。謝安的個人生活大略如此。

當時人們一直把王導和謝安相提並論,稱他們是江左兩位“風流宰相”,不過謝安要更“文雅”。到了南齊,王丞相的後代尚書仆射王儉說:“江左風流宰相,唯謝安一人而”。也許在中國古代史上,論起宰相之風流,恐怕也沒有人能出其右。謝安是個“風流”到心底的人,他的“風流”,和外物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