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郊外的新亭,在現在的南京菊花台一帶,麵臨長江,風景絕佳。晉室剛剛南渡後,那些北方移民經常到新亭擺飯局,其中有個名士感歎道:“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意思是雖然現在風景也很好,但以前在故都洛陽,大家看的是黃河,現在大家看的是長江,景色相似,家園不同。這句感歎讓在座眾人觸景傷情,大有感懷,紛紛落淚。
這個鬧劇,讓丞相王導很不滿。晉室過江,是王導一手策劃的,當時西晉嫡係諸王紛爭,加上北方少數民族政權紛起,中原大地戰亂頻仍。王導當機立斷,力勸司馬睿過江,為北方士族留一片安靜天空,要不是這樣,現在新亭諸人也不知道要流浪到哪裏去,現在這些人有吃有喝,欣賞著無敵全江景,還發牢騷,隻顧回憶從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導於是厲聲喝道:“大家要共同努力幫皇族,恢複中原,在這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這個典故就叫做“新亭對泣”。因為有了王導的大喝一聲,新亭就成了東晉的精神地標。
新亭不僅是官員吃喝玩樂、迎來送往之所,也是軍事要塞,桓溫到建康,必經新亭。
桓溫把兵營駐紮在離首都不遠不近的新亭,當然不是路過這麼簡單:一是離建康不遠,對於朝廷大臣有充分的威懾作用;二是在政治上可進可退,陳兵新亭,就等於把球踢給首都諸人,關鍵看他們下一步的反應,走一步看一步,這很符合桓溫個性。
桓溫這一招果然有效。首都的幹部群眾人心惶惶,輿論對於王、謝很不利。盡管大家都知道,桓溫殺王、謝隻是幌子,目的是奪權。但是,人心惟危。在這樣的情形下,人們還是很僥幸地認為,桓溫可能僅僅隻是想取王、謝性命而已。所以,太後趕緊把侍中王坦之和吏部尚書、中護軍謝安推到台麵上,讓他倆代表皇室到新亭迎接桓溫。
這才是真正的送羊入虎口。基本上,等於送死。先前勇敢無比、敢撕皇帝詔書的王坦之,首先嚇得屁滾尿流。謝安勸道:“晉祚存亡,決於此行。”這一行,不行也得行。這一行固然牽扯到晉室存亡,同樣關係到自己的名聲與家族興亡。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來,如果王、謝不去的話,無疑就給了桓溫“清君側”的理由,桓溫動兵,誰能擋得了?
桓溫的架子果然很大。王、謝到的時候,桓溫還沒有到。等桓溫到了的時候,文武百官都在路兩邊跪拜迎接。
簡直是皇帝的待遇了。
桓溫當仁不讓,擺著架子,依次接見百官。因為知道來者不善,百官中“有位望者皆戰栗生色”,也就是越是高官越怕得臉色發青,其中王坦之最搞笑,不僅汗流浹背被人看出來了,而且當官最重要的信物——手板也拿錯了,竟然是倒著拿。這是大忌。
接著輪到謝安出場了。在全場靜默的情況下,謝安“從容就席”,他到台階上就快步入座。
桓溫的這次新亭相會,也學人家項羽擺“鴻門宴”,在帳後布了很多兵。謝安不愧為老江湖,不枉在桓溫府裏當了兩年司馬。他來個先發製人,說:“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後置人邪!”意思是說,桓公呀,你老人家有兵不去守四方,用來打自己人,算什麼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