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滅燕後,漸漸誌得意滿,不如以前那樣勵精圖治了。有一次,他到了鄴城,在附近打獵,一連十多天,樂而忘返。眾官也不諫,似乎都認為沒有必要。倒是一個伶人王洛在馬前叩頭勸諫。王猛也隻在王洛諫後,說了句:“打獵不是急務,王洛的話,不可忘記。”這回,苻堅聽是聽了,但總露出些得意忘形的樣子。
他厚待慕容垂、慕容瑋等。如果以慕容垂為能人,竭力籠絡,使他肯為秦效忠,這是對的,然而同時把他的段夫人引做情婦,則又與上述目的背道而馳了。慕容衝是個漂亮小夥子,苻堅對他有龍陽之寵,這更是惡德。
原後趙將作功曹(將作,為皇帝製作器具的部門)熊邈常在苻堅麵前講石氏的宮室器玩如何豐富美妙。苻堅聽得心向往之,就命他領將作丞,大修舟艦兵器,用金銀做裝飾。奢侈的風氣抬了頭,亡國的鮮卑貴族看在眼裏,都覺得複國的機會不太遠了。
晉孝武帝太元七年(苻堅建元十八年、382年),即淝水之戰的上一年,幽州蝗災嚴重。然而,根據地方的報告,卻是農業豐收,而且是特大豐收。說是上田畝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又說蝗不飛出幽州,不食麻豆,上田畝收百石,下田五十石。這顯然是在謊報欺騙,但前秦朝臣卻沒有人敢於指出。
苻堅還定有一項常受人指責的措施,即將氐人十五萬戶,使宗親率領,散居方鎮。“宗”指符氏宗室;“親”指毛興、王騰等氏人名門、符氏的親戚。群氐與父兄分別,都痛哭流涕,當時即有歌唱道:“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有些論者認為荷堅分散種人,產生了削弱國力的後果。其實,使本族人分駐要地是加強統治的措施,與清代八旗駐防並沒有區別。苻堅的失誤在疏於防範鮮卑,若同時加強這一麵,就談不到有什麼不是之處了。
太元八年(苻堅建元十九年,383年)的淝水之戰就是在有了上述種種情況的背景下發生的。
淝水之戰誌在滅晉。其實,對晉作戰,在此之前已經進行了很久。早在十年前,秦已一舉攻占蜀地。晉軍反攻,蜀人起事,都告失敗。王猛臨終,勸苻堅不要攻晉,這用意究意何在,應從他的原話來作分析。他說:“晉雖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歿之後,願勿以晉為圖。鮮卑、西羌,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這當然是出於史臣之筆,但總和原話相近。筆者認為:王猛覺得東晉內部團結,沒有可乘之機;而鮮卑、西羌(慕容垂、姚萇等)一直在窺測時機,若玫晉不能得手,他們必將起而反秦。此外,他應該還有不少潛台詞,例如“我死之後,君王沒有好幫手了,還是謹慎些,不大動幹戈的好。”又如“我說了多少次嚴防慕容垂等,君王總是不聽,實在使我不放心啊!”諸如此類,想必不少。總之,王猛總是為秦的國運著想,不是為了存晉。胡三省注《通鑒》,於此說“王猛事秦,亦知正統之在江南”,恐怕太著重於“正朔相承”四字了。但這也難怪,一個由宋入元的遺民,著眼於此,完全是正常現象。我們生於數百年後,就應該看得全麵些了。
他說東晉內部團結,是看得很準的。東晉建國幾十年,經常苦於內爭,然而在桓溫死後,卻出現了內外協和的局麵。桓氏仍舊執掌上遊兵權,桓豁是荊州刺史,桓衝是江州刺史(後來桓豁去世,桓衝領荊州,桓衝的兒子桓嗣領江州),他們都擁護中央政府。中央是謝安、王彪之掌權,當時王坦之已出任外官。
謝安常說:“大家解決不了的大事,一問王公,立即可以解決。”太元二年(377年),王彪之去世,朝廷大權更集中在謝安手裏。當時要挑選能夠防禦北方的將領,他選中了侄兒謝玄,任命他做廣陵相。有些人認為他不應當用自己家人。原是桓溫智囊的郗超卻極口稱讚謝安能不避嫌疑,任用親侄,他說:“我曾和謝玄同在桓公幕府,深知他的才能。”謝玄招募勇士,用劉牢之做參軍,用兵時親率精銳做前鋒,戰無不勝。因後來謝玄兼領徐州,治所在京口(今江蘇鎮江),晉人常把京口叫做“北府”,從而有了“北府兵”的名稱。
從上述東晉的情況看,內部是安定的,也是有相當實力的。
但苻堅不聽王猛的遺言,決心兼並東晉,一統天下。晉孝武帝太元三年(苻堅建元十四年,378年),苻堅大舉攻晉,以長樂公苻丕(苻堅子)等攻襄陽,韋鍾攻魏興(今陝西安康西北);彭超攻彭城,俱難、毛盛、邵保攻淮陰、盱眙。一時晉東西兩麵同時吃緊。
襄陽攻防戰打得非常慘烈,從太元三年四月打到四年二月,達十個月之久。三年十二月中,秦禦史中丞李柔劾奏,說苻丕以十萬之眾攻一小城,久而無效,應該召回治罪。苻堅雖則不曾同意,但也派人赴軍前申斥,封一口劍給苻丕,說來春攻不下襄陽,可即自盡。四年正月,苻堅甚至想親自領兵到襄陽,隻因陽平公苻融和梁熙諫阻才作罷。晉守將朱序的母親韓氏親自上城巡視,見西北角不很堅固,就率領一百多個婢女及城中婦女在裏麵加築新城,後來果然靠新城才守得這樣長久。襄陽人因而都把這新城叫做夫人城。
最後,督護李伯護降秦做內應,秦軍才打破襄陽,擒獲朱序。苻堅最恨不忠之臣,他殺死李伯護,用朱序做度支尚書。苻堅重用被俘之人,而且盲目信任,實在很不明智。後來淝水大敗,朱序起了很大的破壞作用,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晉荊州刺史桓衝因前秦強大,早已從長江北岸的江陵移屯南岸的上明(今湖北鬆滋北老城西)。襄陽危急時,他雖有兵七萬,但仍以實力不如秦軍,不敢進軍。
四月,魏興失守,守將吉挹被俘,絕食而死。秦軍在西麵取得了全勝。
晉在東麵的損失比西麵稍輕。二月三月,彭城守軍因敵軍稍向後撤,得以出城南歸,秦將彭超占了空城。俱難順利地攻下淮陰。五月,俱難、彭超得增援後攻下盱眙,圍攻三阿(今江蘇金湖東南平阿西村)。這裏離廣陵隻有一百裏路,朝廷不得不加強江防,形勢一時極為緊張。然而廣陵相謝玄的反擊很有威力,他先解三阿之圍,六月又收複盱眙、淮陰,肅清淮南。北府兵顯出了雄風,但彭城再也拿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