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下長途車,我四處張望,並未見到爺爺,這才想起我提前一個禮拜回來並未打電話告知爺爺,暗自歎息一聲,老爸肯定是不會諒解我突然離家的行為的,又怎麼會打電話給爺爺。從車廂提取了自己的行李箱,走上村口被當作站點的長長的石橋。在橋上可以看到依河壩而建的農宅,以及在茂密的樹林中由石礫和樹葉鋪就的小路。晴朗的天氣裏下午的天空最美,清澈的染藍色綿柔錦緞上,純淨的白色潑墨渲染風的瀟灑飄逸,道路旁高大的樹木遮著依舊耀眼的金紅色太陽,當樹葉在風中搖曳,斑斑點點的光芒猶如酒吧裏旋轉跳躍的彩色霓虹燈。
爺爺的家在離村口直線距離有800米的地方,但是在山坡和樹林間穿梭蜿蜒的小路路程是直線距離的兩倍半,途中隻路過三戶人家,小路將這三家和爺爺家串在一起,呈現一個兩頭向外拉伸的“2”字。一路上會有幾個岔路口,分別延伸進樹林和山坡深處,站在路口依稀可以看見未被林木遮擋住的房屋或者田地的一角,隱約有著勞作聲,牲畜的鳴叫,和人類的說話聲,虛虛實實的感覺更添加了幾分深幽和神秘。
這條路也是我小時候上學的必經之路。村裏的私立小學就建在村口那條50米的林蔭道盡頭,可以說這是這個令我深深懷戀的農村唯一一個我不願牽掛的地方。幸農村的樣子仍舊沒怎麼變,盡管上次回來已經是三年前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之後的假期全被當做了老爸和韓伯伯的聚首,聽說還有別的同事或者朋友,他們像那些小年輕一般一起去旅遊、打球、看球賽,也像一群上了年紀的資深投資家,議論股票的行情,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在我看來是特鐵的那種關係。老媽還在世的時候總是會說老爸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還像個玩心特重的孩子,但我奇怪的是,就是這樣一個童心未泯的老爸是怎麼當上物理老師的。雖說有部分是韓伯伯幫的忙,但老爸畢竟是有真才實學的,爸媽以前是高中同學,老媽說這就是她最開始迷上老爸的原因,翹課睡覺從不缺,但是物理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前列,這得有多大的魅力才能得老天如此眷顧。
後來老媽突然去世,老爸成天對著遺像酗酒的時候是韓伯伯一拳打醒了他,韓伯母將十歲的我護在懷裏,爺爺坐在一邊椅子上很鎮定地看著在客廳裏揪打在一塊的兩人,最後我爸腦袋上多了一道疤,右手骨折綁了兩個月的石膏,韓伯伯斷了幾根肋骨,鼻青臉腫的兩人在醫院包紮的時候看著對方沉默。大概這就是老爸和韓伯伯之間的兄弟之情,我隻能為我和韓欣的決裂深深歎息。後來的假期老爸大概是怕我太孤單,總是帶著我去韓伯伯或是其他叔叔家裏,或者跟他們一起去哪裏玩,但我從來沒有為此而感到享受,我沒有兄弟姐妹,老爸也是獨子,但是我覺得爺爺才是最孤單的,奶奶在我更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放假時老爸和我都不回去,那爺爺豈不是更孤單。我不知道老爸到底怎麼想,但今年我明確地告訴老爸我要回爺爺家,老爸對此很無奈,沒答應也沒拒絕,我就隻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了。
老爸曾說我跟爺爺一樣固執,我當場反擊,“固執不好麼,這樣才能堅守信念,不會輕易被困難險阻所動搖。“老爸立馬神色嚴厲地說:”少跟我來這一套,你要能堅守信念不會輕易被困難險阻所動搖,你的學習成績怎麼沒見上去過,一天到晚隻知道玩。”老爸這一套對他的學生管用對我就不一定,我很清楚老爸天生不是那種嚴以律己一板一眼的人,但也知道哪句話絕對犯忌。犯忌的話絕對不能當著他的麵說,例如“那您以前不也貪玩翹課嘛,除了物理外其他學科成績不也沒怎麼好過”之類,寧可說“好男兒誌在四方”,我也不會犯這種錯誤,老爸發火是很恐怖的。爺爺常說老爸是出了名的老虎脾氣,一急就要吃人的那種。
雖說老爸經常拿韓欣刁難我,但也多虧如此我才沒有落得和大部分小說主人公那樣,性格孤僻高傲冷漠這等驚豔詞彙不適合形容我這類配角,硬要說的話,“怪人”是我最常被提起的綽號。我沒朋友的原因之一是他們認為我很怪異,我是不愛說話,但要看是誰,而學習成績好心性高傲的跟那些老師們認為的一樣,不齒於跟我交友,心性稍好點的又被勒令不得接近我,認為好學生不應該打耳洞吸煙喝酒,作為一個女孩子應該有女孩子的樣子,不應該穿著寬大T恤和牛仔在學校或者街上閑逛還與人打架,而我又不想與那些成天遊手好閑就算了還欺負別人的人交朋友,因此,我成了站在好學生和壞學生以外的怪人。
好學生認為我很壞,壞學生認為我不夠壞。每當看到所謂“好學生”在欺負懦弱的孩子時,我真搞不懂好學生和壞學生到底是怎麼區分開的。我不是那種喜歡行俠仗義的人,我隻是在替這些學生維持他們的好學生形象而已,在我看來“我看到他被‘怪人’欺負了”和“我看到他在欺負那個‘膽小鬼’”兩者比起來顯然前者比較能維持形象,雖然有些人不那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