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加索先從風景開始:聖塔巴巴拉的錐形山峰、小鎮的四方瀏覽,還有一個大貯水池。用色大多是淡赭、銀灰和加塔洛尼亞式的茶色。而那本身已經相當立體的小鎮,隻需要略作簡化就可與畢加索的觀念完全吻合。但在他更狂放的視野中,那些看似整塊的岩石都被分析、解離成幾何形的許多平麵,大都是菱形的,並且被重新組合,這些傾斜的平麵有時互有重疊,有時有明顯的界線。在某些情況下,這種幾何的處理延伸到了天空,那閃著微光的晶狀小麵整合成了一幅嚴格的畫麵,其深度與傳統的透視畫法完全沒有關聯。
在頭像方麵,這種分析更是顯著。一幅斐南蒂的畫像中,她的臉孔被打成許多彎曲的平麵,而她的額頭以及背景中的盆花則呈嚴格的角麵。另外一幅畫中則是由直線條構成的,而在後來回到巴黎後立即著手鑄造的一座銅像上,兩者互相結合成為畢加索所創作過的最傑出的雕像,也就是說,二次元的平麵和三次元的形體間的結合,在此達到了當時的極限。
1909年渥拉德為畢加索舉行了一次畫展。出乎所有批評家所料,立體主義有了更多的觀眾。畢加索身為當代最重要畫家之一的聲名已遠播到了巴黎和巴塞羅那以外的地方,越來越多的外國崇拜者擁到他的畫室拜訪,慕尼黑的山好瑟畫廊也舉行了一次他的作品展。
外國訪客也常到史丹夫婦家去結識他,因為那是他常去的少數幾個地方之一。秋天,他一回到巴黎,赭特露德就熱切地買了他在歐塔的三幅畫作,掛在錦簇路數量驚人的收藏品當中。畢加索到史丹家並不是出於利益的動機,相反,他去那兒是因為他喜歡他們,尤其是赭特露德。畢加索的畫作要麼就是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她,要麼就是純粹出於喜愛而贈送給她,像她的一些美麗的肖像就是。但是,赭特露德有時並不明白他在畫些什麼。畢加索對此曾笑著說“赭特露德·史丹有一天高興地向我宣稱她終於明白了我那幅《三個樂師》到底是什麼。它是一幅靜物!”
馬蒂斯和畢加索常在史丹家見麵。他們近來發生一些摩擦,但彼此仍相當敬重,畢加索有時會對馬蒂斯發出一些冷酷的嘲弄,但絕不允許別的人批評他。克裏斯帝·哲佛斯有這樣的一段記述:一天下午,我們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有馬蒂斯和畢加索。馬蒂斯離開了一會兒,有些人問起他近來的進展如何,畢加索說馬蒂斯想必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桂冠上了。在場的大多數人認為自己可以討好畢加索,就開始攻擊馬蒂斯。然後畢加索變得非常憤怒,並且大叫:“我不準你們說馬蒂斯的壞話,他是我們最偉大的畫家。”1909年畢加索離開了“洗衣船”的小房間,搬到了附近的克裏奇大道的寓所。新的住所裏麵有一間畫室、一間真正的臥室、一個飯廳,甚至還有一間傭人房,後來還真的雇了一個女傭。畢加索把在“洗衣船”的所有畫作及一些家當,包括三隻貓、龐大得像件家具的母狗“飛卡”以及一隻小猩猩,全數運往新居。
新居中女傭的工作想必很輕鬆。畢加索和斐南蒂早上要睡到十一二點,不久女傭也照著這樣做了。那間畫室從來都不清掃,而烹飪也簡單得可憐。畢加索正忙著把立體主義往前推得更遠,精神的壓力影響到他的消化。他除了蔬菜、魚、米製布丁和葡萄外,什麼也不能吃,甚至連酒也戒了。斐南蒂根本沒有去注意他內在的緊張,就像她從來不知道他畫過《阿比南少女》一樣。
畢加索吃得很少,隻喝礦泉水,但對搜集東西的新興趣卻沒有消減。剛開始時他隻買一些有用的東西,比方像一張大銅床,但現在純為樂趣而買的東西大量擁入了住所:好多張被蛾蛀過的繡帷;一大張鋪設有紫色天鵝絨、上麵散布著鮮黃紐扣的19世紀沙發;一架沒人會彈奏的踏板風琴,踏下去的時候會有一股香味跑出來;吉他、曼陀林、箱子、櫃子和數不清的非洲雕刻。這些東西很快就進入他的畫室,形成過度地擁擠和貧民窟似的景象——這卻是讓他最感悅目的景象。